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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波清 1962-08-31 00:00

家乡的蛙声

第4版()
专栏:

家乡的蛙声
汪波清
我跨着大步,心里反复思量:出门在外好些年,这回回家,一进村,不晓得头一个碰上的乡亲是谁,我上前问候该说什么话好呢?
四周黑麻麻的,只有远处天空中衬出滚圆的山峁峁的形影。山村里鸡娃子不叫,狗娃子不咬,就连平川底下的无定河,也不像从前那样卷着狮头浪吼叫,只是发出“唰——唰”的平缓的声音。一股淡淡的烧过羊粪的炊烟,飘散在空中,叫人闻着感到好甜!
“呱——,呱——”忽然,前面不远的地方蛤蟆叫了几声。“真扫兴!”好久没下雨,天空中几块火云还没散尽,又碰上这旱蛤蟆叫,我心里着实不自在。不料一眨眼,在这里那里,左左右右,说不清有多少青蛙,扯开嗓门,一齐喧闹起来;叫声一会儿急促,一会儿稀疏,有的脆格朗朗,有的瓮声瓮气。这一片叫声倒重新提起我的精神,仔细再听,忽然喧声停歇,只有一两只青蛙还在独唱,声音显得格外嘹亮,活像春节闹秧歌,“七锤子”锣鼓一停,独剩伞头大展歌喉一样。
往四处一打量,凭着少年时候的印象,我认出来眼下的地方正是我们四十里铺村前的平川。这可使我有点发懵[měng]了,我记得,在这平川的黄土滩里,大热天干巴火燎,连蚂蚱也晒得不愿歇脚,现在怎么会生出这么些青蛙呢?说是旱蛤蟆吧,可是哪会有这么多,旱蛤蟆叫得哪有这么好听。这倒是一件新鲜事,我于是离开大路,高一脚低一脚,向旁边的地里走去,想看个究竟。
噫!脚下清清楚楚现出几颗星星,我好奇地赶紧去摸,手往下一伸,觉得凉格沁沁,一打量,原来是一槽渠水。再往四下一摸,摸到一片庄稼,只觉得手上刺痒刺痒,手往上一提,倒挺滑溜,我明白了,那是大麦的芒尖。我心想,这里没水种不成大麦,这么说,眼下的平川变成水地了吗?可是我记得一清二楚,这里要泉没泉,要井没井,那么眼前这水、这使黄土滩变成园田的水,是从哪里来的呢?
附近没人没影,我干吗要寻根问底。心境平静下来,又听得不知哪条渠上有个跌水,发出隐隐的水流声。那声音不紧不慢,像谁在弹弄琵琶,又像轻敲金钟,周围青蛙“呱呱”,如同击鼓伴奏,真使人越品尝越有滋味。说实在的,出门在外这些年,大河大水没少见,蛙声也不知听过多少遍,可是从没像今夜这样,让这小渠和蛙声唤起我对儿时生活的回忆。就在这村前黄土川里,我饿着肚子拔过苦菜,吞下糠窝窝种过南瓜。我还在一个苦旱的年头,曾经拉着父老的衣襟求过雨,那时间,我们顶着毒日头,跪在滚烫的土坷垃上,向着龙王楼子苦苦哀叫:“老天老,下海雨,救万民!”那年头,种下的高粱旱得不见苗,只好改种小日月糜子,又不成,只得种荞麦,哪里还敢指望种水地大麦……。这些年来,在远离家乡的地方,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在收音机前听过老家的《信天游》:“……咱陕北变成了金银窝!”那是怎样一种美景呢,我想像不出。这时间,我独自在村前的渠边留连忘返,真恨不得两手推开暗夜。
“呱呱呱,呱呱呱”,蛙声叫得那么亲切,好像催我“回去吧,回去吧”。一回到家,兄弟就向我谈起村里的新事儿,他问我还记得不记得平川底下的那条无定河,又说真是人老八辈也没想过,这几年大家鼓足干劲,修大渠,挖山洞……咱们村前村后,周围百十里的川地,一下就都变成水地啦……。忽的,我的眼前现出一片绿油油的黄土高原上的水田景色,刚才那派蛙声这阵儿又在我的脑子里欢叫起来……。
回家的路上,我还思量进村后该说什么问候的话,现在有了:“父老们有福气,咱陕北的蛙声最最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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