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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淮青 1963-08-28 00:00

通天河上的悲欢——一位藏族老艄公三十年生活的变迁

第5版()
专栏:

通天河上的悲欢
——一位藏族老艄公三十年生活的变迁
新华社记者 赵淮青
在长江最上游通天河一个险峻的渡口上,藏族老艄公坦多脚踏飞旋咆哮的江水度过了整整三十年。老艄公在三十年惊险的生涯中,目睹了青海玉树藏族地区人民怎样从苦难走上了幸福。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渡口。长江从拔海六千米左右的河源上奔腾而下,它接纳千百条大小河流,穿过迂回曲折的峡谷群山,在这儿汇成澎湃的巨流。它咆哮着、翻滚着,像飞瀑似地以一泻千里之势狂奔而下。这里是青海省会西宁到玉树的必经之地,是玉树藏族自治州和全省全国息息相通的孔道。
就在这样一个渡口上,坦多在三十年的岁月中,迎着狂风恶浪,从黑暗走向了光明。在旧社会,他历尽艰险,无数次挣扎在死亡线上;现在,他站在通天河上,看到了玉树藏族自治州的飞跃发展,看到了藏族人民日益走向繁荣。老艄公提起通天河的往日,总是感到无限辛酸,谈到今天,他不禁要为通天河而歌唱。
“一河水,半河泪”
人们说:“走遍天下路,难过天河渡。”通天河畔有唐代和尚玄奘的“晒经台”,至今流传着唐僧到西天取经回来,路过此地经书失落通天河中的故事。这里还传说当年文成公主远嫁藏王松赞干布,到此被急湍的通天河水挡住去路,后来请来神仙挥鞭分水才渡过河去的故事。
在旧社会,有多少艄工丧命在通天河上。直到今天,在渡口附近的村庄里,还留下许多孤儿寡妇,每当河水冰封,他们怀着悲痛的心情,在冰上书写祷文,追念亡人。
所谓“一河水,半河泪”,正是通天河藏族船工在旧社会悲惨遭遇的真实写照。
和通天河搏斗了三十年的藏族老艄公坦多,和我们谈起二十多年前他的亲戚小索南的惨死情景时,依然心有余悸。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坦多和小索南披着老羊皮蜷伏在渡口旁边的山洞里。洞外狂风呼啸,正是通天河冰封的前夕。朦胧中,忽然走来一群马步芳的匪军,强迫为他们撑船渡河。坦多说,天黑水急,过渡危险。匪军们哪里肯听,用皮鞭驱赶他和小索南走出洞口。
坦多和小索南每人背个牛皮筏子,跌跌撞撞走下河滩。这时河边已经结了薄冰,坦多左顾右盼,一时找不到个合适地方下筏,正迟疑间,沉重的皮鞭已落在身上。他不顾一切地向河中扔下筏子,然后急忙把马匪送给牧主头人的布匹、茶叶等礼物搬上船去。匪军只顾自己赶路,不管船工死活,东西装得太多了,皮筏在水中打旋。他们用冻僵的双手划桨,在惊涛骇浪中奋力前进。坦多一边划,一边大声嘱咐索南:“小心避开浪头,小心!”坦多担心:要是货物被打湿了,说不定又要像上次一样,头上被套上辔头,被人家当牲口使了。
谁知道发生了更大的不幸。当他们渡到河中心,上游的冰块冲下来了。坦多有经验,左拨右划绕着冰块走;十七岁的小索南有些慌张,只见一块比皮筏还要大的冰块直向索南的皮筏撞去,说时迟,那时快,坦多还来不及喊出一声:“小心!”索南已经被撞下水去。只见他的一双手在水面上摇晃了几下,立即被狂啸的浪涛卷得无影无踪。
坦多说到这里沉默了,他那满头的银发在颤抖。过去那苦难的岁月,至今还在他身上留下不灭的痕迹:由于长年累月背着皮筏在河边奔波,在他的脊背上长起了一指厚的硬茧;还有那被官府、牧主毒打后留下的满身伤疤。藏族船工旧日的痛苦数不清,只有那咆哮的江水和险峻的峡谷,才是他们悲惨遭遇的见证。
“我敢和你们打赌,世道要变啦!”
一九五○年夏天,从巴颜喀拉山北麓来了一支队伍,他们是坦多从未见过的解放军。坦多和伙伴们把皮筏藏进山洞,悄悄地躲了起来。但是,解放军却找上门来了。解放军态度和蔼,尊敬地叫坦多“老阿爸”,这一切,都使坦多纳闷不解。更奇怪的是,这次他竟没有挨打。坦多神色泰然地向河中投下皮筏,渡解放军过河,虽然忙得汗流浃背,但是坦多没有觉得累。
渡河完了,解放军给他们留下了面粉和钱。那天夜里,坦多高兴地摆弄着那些崭新的钞票,极其神秘地对他的伙伴们说:“我敢和你们打赌,世道要变啦!”
当然,这个赌坦多是打赢了。从此,他们有了固定的工资,脱下了祖传三代的老羊皮,换上了亮灿灿的氆氇大衣;他们住进了人民政府在河崖上盖的新房,工作时有了劳动保护用品:救生衣、雨衣、胶靴、手套。以前船工病了就蹲在山洞里等死。现在有病,汉族大夫会从远道赶来给他们医治。特别是在新社会里,他们的劳动受到了尊重,永远不再尝到皮鞭的滋味。当人们称赞“老阿爸为国家作出贡献”时,他真正意识到作为船工的光荣,作为主人的自豪。
坦多发现:以前,从玉树运出去的东西多,从外地运进来的少,马步芳匪帮像牛虻一样吸尽了藏族人民的血汗;现在的情形大不同了。特别是一九五六年河上造了大船,载货的汽车咬着尾巴似地从山那边驶过来,渡河后直向自治州的首府驶去。运来的大批货物中,有吃的用的,还有各式各样的机器。这些物资来自北京、上海、天津、西宁……祖国各个地区,人们告诉他,祖国是个各民族温暖的大家庭,藏族人民需要啥,外地就尽力支援。坦多老人在这里看到了整个祖国,他的眼界开阔了,祖国是多么伟大、多么富饶呵!
随着渡口的变化,藏族人民的生活也起了巨大的变化。当坦多在自治州首府结古(玉树)的街头漫步时,想起这儿解放前像一个破落的孤村,只有几间土房,现在却盖起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新房。坦多到设备相当完善的医院里去治病,在货物丰富的贸易公司挑选心爱的日用品,他听到了农场的拖拉机和工厂里机器的欢叫声。这些成就有着他和同伴们的汗水,他感到多么欢欣和鼓舞啊!
他是通天河真正的主人
自从建造了大船,通天河上哪一天也要渡过几十辆汽车。通天河谷的气候是多变的,就是在夏天,有时也会忽然飘起雪花来。但是不管气候怎么变化,都再也挡不住大船的行驶了。
我曾跟随渡船往返通天河南北两岸十多次,船到江心,激流猛撞着船头,惊心动魄。这时,坦多骁勇似当年,他高喊着劳动号子和凶猛的浪涛搏斗。船靠岸边,他矫健地跃上码头,奋力拉纤,然后从容不迫地指挥汽车上岸。
他们的工作一般是在白天,但也有例外。比如说邮车来了,他们想到支援边疆的汉族干部对家书的期待;客车来了,他们想到在这偏僻的山谷食宿不方便;护送病人的汽车来了,他们抱着像医生一样的心情,每当这些时候,他们宁愿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千方百计把车子渡过河去。夜晚渡船,安全最要紧。坦多不厌其烦地给人们讲解交通规则,把每个乘客和每辆汽车都安排在稳妥的地方。在他和伙伴们的细心照料下,解放后这个渡口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故。
成年累月,坦多的双手永远闲不住。通天河水涨落无定,码头的位置需要随时调整。和年轻人一样,他常常忍着澈骨的寒冷,到水中作业,领导上劝阻也不顶用。载重车来了,需要卸下货物,这本来不是他分内的事,他还是要插手。有时东西抛撒在地上,他都一点一点地扫起来,装上车去。深夜,当他听到山谷里刮起狂风,就无法安睡。总要起来多次,到岸边检查拴船的绳索。他是这里的主人,他以主人翁的态度料理一切。
毛主席升起了彩虹
“通天河上要架桥了!”的消息,像风一样刮遍玉树藏族自治州,激动着每个藏族同胞的心,更加激动着坦多老人的心。
当汉族技术干部携带大批物资设备来到通天河畔安营扎寨的那一夜,在通天河上饱尝忧患的坦多老人,久久不能入睡。他想,通天河上果真能架桥吗?老一辈的人不是说过:“谁能往云彩里搭天梯,谁才能在通天河上架桥”吗?第二天,桥工队的人来向老人请教当地的水文情况,坦多劈头就问:“同志,桥真能修起来?”“老人家,请相信党,相信科学吧,武汉长江大桥能架起,咱们这儿也能!”
果然,一年后桥墩在唐僧的“晒经台”旁竖起来了,大得像个怪物,老人这时才开始有些相信了。
在藏族人民的支援下,大桥最近全部建成了。藏族人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工程,他们带上帐篷,坐车骑马从几十里、几百里以外赶来参观。人们激动地说:“这是天上掉下来的,还是水里长出来的?”坦多高声回答说:“这是毛主席架起的彩虹!”
七月一日大桥就要通车了。通车前夕,坦多还摇着渡船把一辆辆汽车运到彼岸。他望着远处雄伟的桥身,喃喃地说:“三十年的最后一天、最后一次了!”三十年的老艄公心情激动,感慨万分,通天河上的变化多么深刻啊!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这一代,竟亲眼看到通天河上的悲惨生活永远结束了。
一九六三年党的生日这一天,是坦多老人永生难忘的日子。在震天的锣鼓声里,坦多和伙伴们喜气洋洋地步上大桥。他站立在宽阔的大桥上俯视江流,只见白浪滔滔,像千万匹脱缰的骏马向东奔腾而去。他心潮似水,热血奔腾,那些当年和他朝夕相处的死难者的面影又呈现在他的眼前。他挥了挥手,昂首阔步走过大桥。让悲痛的往事像东流的江水那样一去不复返吧!等待着他和藏族人民的是光明和幸福。
一队队彩车鱼贯驶过桥面,从他身旁擦过,在掌声和欢呼声里,坦多热泪盈眶。他激动地对伙伴们说:“这是共产党、毛主席为我们藏族人民修的福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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