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根子的假日

第6版()
专栏：

小根子的假日
董程里
一
“爷爷，开门啊！”
“爷爷，外面起风了，我给你送棉袄来啦！”
小根子以为爷爷睡熟了，走到新牛屋西边窗口，又大喊了两声，还是没有回音。小根子在窗下急得直跺脚。猛地呼呼的一阵狂风，把两扇窗格吹开了！他急中生智：把爷爷的老棉袄往屋里一扔，自己爬上窗子跳进了屋，屋里漆黑漆黑。他从地上捡起爷爷的棉袄，小心地沿着墙，生怕踩着脚下的稻种，摸到爷爷铺前，两手朝爷爷铺上一扑，提高嗓门：“爷爷……”啊！铺上空空的，爷爷不在！爷爷，你到哪里去了呢？方才电台广播说，今天夜里有大风暴雨，温度要下降，张支书伯伯叫我来送信给你，奶奶又叫我把大棉袄送给你；还有，我还要来接受你布置的任务哩。可你却不在！
小根子是今天下午才到爷爷家来的。这几天学校里放春假，小根子在中队学习雷锋会上报名：春假我下乡到爷爷家，帮队里劳动，保证每天做一件好事。爸爸也支持他这种做法，并且给他写了封“介绍信”。中午，小根子接连跑了二十多里路，赶到了爷爷家。跟爷爷说明来意后，哪知爷爷却说：“麦还长在田里，眼下没有你这个小看场员干的事。在爷爷家住两天，叫奶奶给你弄点好吃的。”小根子当时一听愣住了，随即掏出了爸爸的“介绍信”给爷爷。爷爷看过信后道：“你爸爸是县委书记，爷爷还能不按照他的意见办事？不过，你今天才来，先去玩个痛快，晚上，爷爷再给你任务！”于是，小根子真的痛痛快快地玩了一个下午：放了风筝，捉了鳅鱼，爬了树……玩得精疲力尽。
小根子正着急，突然，“轰”一声春雷，震得屋里玻璃窗格直颤。紧接着哗啦哗啦的倾盆大雨倒下来了！一股猛烈的冷风吹得他直打颤！啊！原来窗上的一张旧芦扉被风刮掉了，暴雨直向屋里泼。雨打在稻种上，就像打在小根子心上：一颗颗稻种，就是一棵棵稻苗啊！爷爷说，好种出好苗，好苗长好稻！稻种受到损失，就是队里庄稼的损失啊！他想到这里，猛的在自己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他，雷锋叔叔，不也是在一个狂风暴雨之夜，拿着自己的衣服、被子，去抢救国家的水泥的吗？小根子立刻充满了勇气，用手抹去了脸上的雨水，像个小老虎似的，直冲到爷爷的铺前，拖下了棉被，盖在稻种上。可雨还是不断地从窗口泼进来，他又脱下自己的棉制服，冲到窗前，两手拉开衣服，撑着窗口，挡住了暴雨的袭击。他的两只小手撑酸了，还是用力地在撑着。他想：再坚持一会儿，爷爷马上就会回来了！顶着，顶着，他两手伏在窗上，竟睡了。
当他一觉醒来的时候，却暖和和地睡在爷爷铺上。天才麻麻亮，屋里有说话的声音：“老队长，你的消息真灵通啊！昨天夜里，不是你先走一步，到秧池里检查一趟，把几个口子堵起来，今天就下不成小秧了！”小根子听出那是张支书的声音。接着有人说：“咳，我自己身上就像装了个气象台，昨晚一上铺，浑身腰痠骨头疼，晓得夜里有大风大雨来，不带把锹下田望望，怎么放得下心。大伙不也就跟着来了嘛！可没想到风会把窗上的芦扉刮掉。多亏了小根子，稻种才保住了！”这是爷爷。小根子听到这儿，一骨碌坐了起来：“爷爷！你说布置我一件任务的呢？”屋里的人顿时笑了起来。“你昨天夜里不是做了一件很好的事吗？回头再交给你新的任务吧，现在我们要忙着到王三奶奶家去呢！”说着他们走了。根子下了床，穿起爷爷的老棉袄，心里十分恼火：讨厌的王三奶奶，一大清早，又出了什么事，害得我爷爷连给我布置任务都顾不上！
二
吃早饭的时候，小根子终于接到爷爷交给的一件任务：看秧池。
天空瓦蓝瓦蓝，红红的太阳才爬上树梢；远处，旱田里麦子刚秀出嫩绿色的穗头，在微风中摇摆；脚下，是一块块的秧池，平平整整，一颗一颗黄中吐白的稻芽，躺在泥上，浸在一层薄薄的清水中。四周十分宁静，只有远处不时传来吆喝水牛的声音。小根子穿着爷爷的老棉袄在秧池边转了一圈，又坐到田头的草棚口，感到既冷清又无聊。爷爷说，这是个重要的任务哩，秧好半年稻，看好秧池是今年稻子丰收的第一关哩！又是不能让鸟儿来吃稻芽，又是不能让鸭子进秧池，不能让牛打秧池边上走……我在这里什么都没有看见，连个人都不打这边走，这是个什么重要任务啊！忽然他发现秧池边上直冒水泡，咦！是一条鳅鱼，他连忙跑过去，伸手去捉，不好，游远了，他跟着追，终于猛地一把抓住了。哼！比我昨天捉的两条鳅鱼还大哩！他正高兴，一抬头，啊呀，不好！一群鸭子快进秧池了！他连忙大声吆喝，鸭子好像没有听见，还是一个劲地在田边上吃稻芽。他急了，随即拿起一块垡头，猛地向秧池边掷去。一群鸭子连跑带飞地走了，只有一只鸭子“呷呷”地在田边乱叫，翅膀微微地搧动，鸭头直摇。不好，鸭子被我打伤了。他从秧池里拎起这只鸭子，好重啊，像是只母鸭哩！这是谁家的鸭子呢？打伤了怎么办呢？哼！谁叫你们不看好鸭子，让它到秧池里吃稻种的，打伤了活该！他把鸭子放进了草棚，又坐在门口，警惕地守卫着自己的岗位。当他的眼光落到刚才捉的一条大鳅鱼身上，心里悔恨起来：哎，方才不该去捉鳅鱼；要守在这儿，不是鸭子就进不来了吗？不是不会打伤鸭子了吗？爷爷马上来问到我，怎么说呢？会不会又像去年……。去年，小根子还是在爷爷家上学的时候，放夏忙假收麦的时节，爷爷叫小根子看麦场，交代他：麦子是队里的，不能让鸡、鸭到场上吃麦，看见了，就要赶开。小根子第一天执行任务时，就看到王三奶奶把鸡往场上赶，小根子拿了个棍子，立即把鸡往场外赶，并且去跟王三奶奶说：“三奶奶，麦子是队里的，不能给鸡吃，你怎么能把鸡赶到场上来呢？”王三奶奶一听，两手扠着腰，直冲小根子：“巴掌大的一个人，倒也把嘴搁在我王三奶奶头上了，能吃你家几颗粮食！”小根子见她不讲理，便顶道：“你这个三奶奶太自私，你再把鸡赶到场上来，我就打。”哪知根子这么一说，王三奶奶更撒起泼来了：“哼！你有本领打打看，我非要往场上赶。”王三奶奶嘴里虽这么说，当时并没有把鸡往场上赶，把鸡唤进屋了。可是，在小根子回家吃中饭的当儿，她又把五只鸡全赶到场上吃麦了。小根子端着饭碗，走近场边一看：又是王三奶奶家的五只鸡，他怎么?喝，鸡总是不走，他急了，从地上拾起块砖头，猛地一扔，正巧，打死了一只！这可惊动了靠近场边的王三奶奶。她跑到场上，就拎着鸡冲到小根子面前骂开了。两个人正吵得不可解的时候，爷爷来了。爷爷知道王三奶奶是庄上有名的贪小利的人，跟她多说了没有用，只是一口答应了：“把我家九斤黄捉去，赔你。”王三奶奶这时才像个哑巴似的闭了嘴，爷爷接着说了王三奶奶几句：“三奶奶，往后，你那小九九也得少打些，一心为大伙合计合计，锅里有，碗里才有。”王三奶奶低着头回去了，一场风波才算平息。小根子想到这里，心里更着急：这只鸭子会不会又是王三奶奶家的呢？今年会不会再叫爷爷送只大肥鸭给人家呢？这时，爷爷从东边来了，他笑着冲着根子说：“看我们小根子穿上爷爷这件‘传家宝’，倒像个小老头了。这是你爷爷跟杜老财家扛长工时穿的，你爸爸穿它放过哨，今天你又穿来看秧池了。可不能丢爷爷的脸！”小根子心里忽然紧张起来：“不，爷爷，我今天工作得不好，方才有鸭子来吃稻种，被我砸伤了一只。”爷爷听后，一怔，忙说：“鸭子呢？”小根子哭丧着脸从草棚里拎出了鸭子，爷爷仔细地看了一下，眉头一皱，摇了摇头道：“鸭子活不长了。”小根子顿时心情十分紧张，谁知爷爷却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馒头：“根子，奶奶怕你早晨没吃饱，拿去吃。回头爷爷派人来换你家去吃中饭。”说完，爷爷就拎着鸭子走了。
三
小根子焦急不安地在爷爷屋里屋外乱转。一会儿跑到厨房里，看看奶奶弄饭，一会儿跑到大门口，看看爷爷可曾家来。他现在有心思：我明天就走了。今天接受爷爷布置的第一件任务，就没有很好完成，不知爷爷家来怎么说呢？……哎，尽想这些干吗呢？反正我不是有意打伤人家鸭子的……。他想到这里，心里略微平静了些。这时突然一个老太太的急促的声音打扰了他：“老队长在家吗？”小根子抬头一看，原来是王三奶奶，顿时，像只小公鸡似地站起了身，准备和王三奶奶斗架。哼！你这个老脑筋又来了，打伤的一只鸭子，大概是你家的，我这次可不让爷爷再送只大肥鸭给你！他两眼直盯着王三奶奶。王三奶奶近前了，忽然声音缓和了些：“唷，原来是小根子啊。小根子没有答理她。心想：是我，怎么样？我打的，我不赖。王三奶奶连忙进屋，抹去了脸上的汗水：“老奶奶，老队长呢？”在厨房里的奶奶接过了口：“三奶奶，你堂屋坐一下，根子他爷爷马上就回来吃饭哩！”王三奶奶听说爷爷不在，又急急呼呼地出了门：“老队长在秧池里，还是在新牛屋里，我这就去找他！”小根子看到王三奶奶冲出了门，心里恼火极了，你去找爷爷赔鸭子，我跟你走，看你怎么说？小根子悄悄地跟在王三奶奶后面，到屋角转弯的大槐树脚下碰上了爷爷。王三奶奶跺着双脚：“老队长，不得了啦！”爷爷说：“看你那个急相，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不能慢慢说。”王三奶奶咽了一口吐沫：“早晨倒了一只，方才又倒了两只，我估摸这是什么瘟病，再不请兽医来看，一圈都难保了！”小根子听糊涂了，什么方才又倒了两只，瘟病，请兽医来看。他猛地想起早晨爷爷他们急呼呼地到王三奶奶那里去……，大概不是说的那只鸭子，那又是说的什么呢？这时他见爷爷锁紧着双眉说：“把病猪赶快隔开，单独喂食！用清水把圈冲洗一下，保住好猪。你这个模范饲养员得多动动脑筋啦！”小根子听到这里才清楚了：原来是猪子得了瘟病。爷爷还说她是模范饲养员，王三奶奶换掉老脑筋啦！小根子顿时又被另一种不安的情绪抓住了，这猪子得了瘟病是急事啊，怎么办呢？这时只见王三奶奶又抹下一把汗水，双手直摇：“你方才说的我都办了。现在火烧眉毛的是快派人去请个兽医来！”只见爷爷点了点头道：“好，就派！”王三奶奶急急匆匆地走了。爷爷站在槐树脚下，吸起了旱烟，搔着头自言自语地说：“派谁去好呢？兽医站在城郊，离庄子十多里路，远倒是不远，可这时人都在田里干活，再上庄找一下人，又要耽搁一些时间。”“爷爷，我去！”小根子从槐树后面跑了出来：“我认识兽医站！”爷爷停下了脚步，又深深地吸了口旱烟，正要开口，突然奶奶在门口喊了：“饭菜都端在桌上啦！你们爷孙两个快回来吃吧！”小根子没有答应奶奶，焦急地等待着爷爷的回答。谁知爷爷却说：“走，回去吃饭，先把上午打伤的那只鸭子处理了再说。”小根子茫然了，爷爷，怎么你现在又想起那只倒霉的鸭子的？我到兽医站回来，再处理不行吗？他不解地跟爷爷回到屋里。只见桌上已放好了饭菜，小根子一口也不想吃，他这时心绪乱透了。而爷爷却高兴地先动起筷子：“吃啊，怎么不开心！噢，还没有向根子检讨呢，是吗？爷爷和奶奶没有看好鸭子，让它吃了队里的稻种。下次当心。爷爷说根子把它打伤了，处分还太轻，今天把它宰了，请我们小根子的客。爷爷还要表扬小根子，做了件好事。”顿时，小根子才明白了：啊！原来鸭子是爷爷家的。舒展了双眉，消除了一分烦恼，可又增加了一分焦急：“爷爷，你派不派我到兽医站去啊？我保证完成任务哩！”爷爷笑了笑道：“好孩子，就派你去！”小根子立刻放下了饭碗，站起身来。奶奶忙说：“又要上哪儿去？吃完饭去不行？”根子说：“不吃了，我身上还有馒头哩。”爷爷没有阻挡，脸上流露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