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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捷 1963-10-29 00:00

卡士巴人

第6版()
专栏:

卡士巴人
闻捷
你如果有机会到阿尔及尔去旅行,我劝你一定要访问一次卡士巴。
卡士巴是阿尔及尔市内的一个穆斯林聚居区。
这儿有十七世纪古堡的遗址,临海的城堞依着山势起伏,垛口间还架着铁锈斑斑的土炮;远在一百三十多年以前,当地居民曾用这些武器,轰击过强行登陆的法国海盗。这儿有三百岁高龄的清真寺,大理石阶,柳桉大门,四壁嵌满石膏塑出的阿拉伯图案,弧圆的屋顶高擎着一弯新月;每天清晨、正午和黄昏,塔楼上便传出召唤穆斯林祈祷的呼声。这儿有一条狭窄而喧闹的长街,街心车马拥挤,人群熙攘;摊贩在两旁人行道上,摆满了花毡,彩绸,白银手饰,紫铜器皿,新鲜瓜果和那碧玉般透明的葡萄。这儿有无数纵横交错、上下回旋的小巷,川流地走过身披白纱的妇女,穿着亚麻外套的男子,或是头缠白布的老人。这儿还有很多饭馆、茶社,整日弥漫烤羊肉的烟火,散发薄荷茶的清香,夹杂着叫卖熟食和锅勺相击的声响……说得夸张一点,这儿不仅聚居了二十多万穆斯林,而且集中了整个阿尔及利亚民族的历史、建筑、宗教、文化和民情风俗。
卡士巴,是个富有特色的地方。一个初到阿尔及尔的人,怎么能不去逛一逛、看一看呢?但是,我以为询问卡士巴的主要目的,还是应该去拜访几个卡士巴人;如同水手从一道长浪窥测海洋的深度,从他们那倔强的性格、淳朴的笑容、平凡的谈吐,了解“卡士巴”这个名词的涵义。
如果你有兴致的话,那就走吧。在你未到阿尔及尔之前,先迈开你想像的脚步,和我一同到卡士巴去。一个卡士巴人,已经在半山上那座小屋子里,等待来访者了。
这个卡士巴人,中等身材,两颊清瘦,满头黑色卷发,上唇蓄有小鬍,虽只二十六岁,看去却在四十岁上下。此刻,他正坐在屋角的圈椅里,用一种近于呆滞的目光,固执地注视来访者。难道他心中有什么疑虑,一眼就想看透对方的肺腑?……直到我递送纸烟给他的时候,我才发觉自己猜测错了。原来他是一个残废者,他的大脑或许受过什么意外的震荡,眼珠不便于灵活转动了。他把擦着的火柴费力地凑近烟头,吐出一口浓烟,然后微笑着答复我的访问:“满天星星都闪着光辉,你何必指着一颗星星问它叫什么呢?我是一个卡士巴人,又是千千万万卡士巴兄弟的一员。你就按照我们穆斯林常用的名字,称呼我赛义德,穆斯塔法,或者阿卜杜勒拉赫曼吧!”
他是这样的人。他很健谈,却像填写简历表那样叙说自己的经历:一九五四年十一月一日,他开始献身于反对法国殖民统治的斗争,那时他才十七岁,还是一个学生;他加入卡士巴的地下游击队,仅仅是不满法国校长的歧视和虐待,并没有强烈的革命意识;在七年抗战时期,他参加过卡士巴的近百次战斗,后来被殖民军捕去,直到阿尔及利亚宣布独立后,才获得自由;他在斗争中成长,在斗争中觉悟,终于懂得了一个真正的战士应该怎样为祖国和人民去战斗,并为这一神圣的事业献出自己的一切以至生命。这一段话,他说得非常缓慢、平淡,仿佛在叙说别人那平凡的生活历程。只有经历过生死斗争的人,才能理解他这一段话概括了多少艰难困苦,才能感受到他是怎样从鲜血和烈火中走过来的啊!
一个走过漫长征途的人,永远忘不掉沿途的风霜雨雪和刀光剑影。身上的创伤,会留下斑疤;心头的创伤,会留下仇恨。当我问到他在监狱的那段生活,他的双手微微颤动,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愤怒;他的话像壅塞已久的山泉,突然冲开一道决口,哗哗地奔流出来。殖民者在监狱里的暴行,野蛮、残忍;那里有水刑、火刑、电刑、绞刑,还有中世纪的砍头和截肢等酷刑。七年哪,不知有多少阿尔及利亚优秀的儿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英勇牺牲了。他在监狱里,受过无数次吊打,受过十九次电刑,敌人还用包着橡皮的铁棒,捶击他的头脑,逼他交出地下游击队的组织和名单。既然石头里榨不出油星,敌人也休想从战士的心里掏出忠诚。他咬紧牙关,忍受一切难以忍受的痛苦,终于挺过来了。说到这里,他拳起两只手掌,摇晃着说:
“是的,我和许许多多兄弟姐妹,终于挺过来了。请看我的眼睛吧,我的眼珠不听指挥了。这就是殖民者赐给我的‘恩惠’。你说,我能相信那些‘明智’的上帝,去和这样的敌人握手拥抱吗?只要我活着,只要我还有这两只手,我就要用它去打击敌人,用它为千百万兄弟姐妹效劳。”他是这样的人。他从监狱回到自己世代居住的卡士巴,还没有拭净脸上的血迹,便为救济与安置抗战兄弟而奔波起来。
他显然过分激动了。他的脸色苍白。他用拳头不住地击着圈椅的扶手,愤愤地说:“那时候,何止监狱是监狱,卡士巴是监狱,阿尔及尔是监狱,阿尔及利亚也是一个大监狱。殖民主义者在监狱外面的暴行,并不比在监狱内‘仁慈’。请跟我去看看卡士巴那些小巷吧。我会告诉你:敌人的血手怎样伸进来,我们又怎样斩断敌人的血手。”
他猛然从圈椅里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三四步,才扶着桌沿站稳。这时,我才知道他的右腿也瘸了。我转脸向窗外望去,窗外海天一色,阳光耀眼;这样炎热的天气,我怎么能拖着一个残废的人,上坡下坡,到处奔走呢?我婉言的阻止,似乎引起他的不快。他用手指叩着桌沿说:“如果你同意我按照穆斯林的规矩,称呼你中国兄弟,那就一块走吧。我的右腿残废了,我的左腿还硬朗。我的眼力模糊了,我的心却火热明亮啊!”
这个倔强的人哪,头也不回,便一瘸一拐地向门口走去……
我默默地跟着他,穿行在卡士巴的小巷中。
这是些什么奇异的建筑啊!看着这些建筑物,不禁引起我的遐想:难道蜜蜂就是按照这张图纸建造蜂房的吗?条条小巷两旁,耸立着古老而峭拔的楼房,密密麻麻,一幢紧挨一幢,没有一点间隙。穆斯林住宅的窗子,全都朝向自己的天井,临着巷道的这面,高墙下只有一扇一扇几乎完全相同的大门。小巷的路面是碎石铺成的,高低坎坷不平,宽处不过五六尺,窄处只能走过两人,站在最窄处抬头望去,只见一线青天。巷道的错综复杂,更是难以辨认。有的小巷,你感觉是活巷,走进去,三堵高墙挡道;有的小巷,你看去是死巷,钻过一条过街楼下的孔道,或是推开一扇虚掩的小门,便跨进了另一条巷子。这些小巷终日难见阳光,又湿又滑,使人产生一种穿行峡谷的感觉。远在几百年前,究竟是哪个能工巧匠,设计了这迷阵似的巷道?又是哪个能工巧匠,凭着粘土、块石和木材,盖起了这三四层的高楼?……
他也许预感到我的惊异,忽然转身停下,一边喘息,一边意味深长地说:“这就是卡士巴的地形。卡士巴全区,一共有五六百条这样的小巷。一个外国人在这儿住上三年五载,我敢说,他也不一定能摸清所有的门路。我们熟悉这儿的每一条巷道,每一扇大门;如同奥雷斯山区游击队的弟兄,熟悉那儿的每一个山头,每一座树林。这些小巷,就是卡士巴人的阵地,就是卡士巴人的战壕。凭着它,一百三十年来,我们的前人一代又一代地反抗殖民者的统治。凭着它,七年抗战时期,我们巧妙地打击敌人,敌人却不敢轻易地进入卡士巴。”
他用脚尖踩熄丢下的烟头,脸上掠过兴奋的笑容,回忆起抗战时期那些光辉的战绩。那时候,殖民者为着剿灭这支出没在心脏里的卡士巴地下游击队,不知调遣过多少兵力,施展过多少计谋,耗费过多少弹药。有时敌人突然袭击,调动一批军队,围困几条小巷,挨家挨户搜查;有时派遣几个便衣,深夜潜伏小巷,抢劫和杀害居民,制造恐怖气氛。但是这些刽子手一次得逞,两次侥幸,第三次就该葬身在那些长街小巷里偿还血债了……他说着、说着,忽然兴奋地笑出声音;我为他的快乐所感染,也笑出声来。就在这时候,我看见他用牙齿紧咬下唇,皱了一下眉头,他的脸孔顿时变得严肃起来。“我为什么把残酷的斗争说得这么轻松呢?”他的声音很低,他在自问自答:“七年哪,这七年对于每一个卡士巴人说来,都是一场光荣与耻辱的考验。这七年的生死斗争,卡士巴人付出了鲜血的代价……”是的,卡士巴就是这样的坚持住了,走过了七年漫长的战斗路程。这七年,卡士巴献出了三百多个游击队员的生命。这七年,卡士巴有更多的穆斯林遭到无辜的杀害。你随便走进哪条小巷,你随便叩开哪扇大门,你随便拉住哪个居民,问一问吧,卡士巴有哪个家庭没有遭受过殖民者的伤害和蹂躏呢?
就在这个三条小巷交叉的地方,曾经溅满卡士巴人的鲜血。他扶着巷口的土墙,一字一顿地说:
“你看,这儿就是殖民者的罪证。”从这打扫得很净的巷口,外人能看到什么?但是他却从这里看到了过去,看到了一九五六年八月三日的惨案。那一天,有四个法国宪兵化装成游客,在这儿安置下定时炸弹;敌人走后两小时,当人们聚集在巷口乘凉的时候,炸弹连续爆炸了。当场,就有四十三个卡士巴人死难。他指着东边的巷口,告诉我有几个妇女死在那儿;他又指着西边的巷口,告诉我那儿死了几个老人;最后他指着我们站立的地方,告诉我有一家八口,夫妇两人和六个孩子,全死在这儿。他记得那么清楚,甚至叫得出每个殉难者的名字。他大概疲乏了,沉默半晌,慢慢将手掌从额角挪开,然后用一种负疚的声调说:“那天,我们的游击小组正在这一带活动,由于我们的麻痹,我们的过错,没有察觉敌人的破坏阴谋……每次我走过这里,闭上眼睛,便看见遍地鲜血直流,一直流到我的心上。”他的声音像平地拔起一座山峰,渐渐激昂起来,“卡士巴人哪,世世代代都不是那些能被鲜血吓倒的懦夫,跪倒敌人脚下,向敌人乞求生存。这些鲜血流在我的心上,凝聚成复仇的力量。这些鲜血的记忆,使我在战斗中冒着枪林弹雨前进,使我在监狱里咬紧牙关经受住一切拷打。”
卡士巴人永远恐吓不倒,镇压不住。屠杀在进行,反抗也在进行。卡士巴每一个母亲,都争着把自己的儿女送进地下游击队;卡士巴每一扇大门,都向自己的游击队敞开;卡士巴每一个人,都主动掩护自己的战士进攻或退却。直到如今,很多家庭的壁炉底下、水井壁上,都还保留着当年隐蔽战士所挖的地洞。七年哪,每一个家庭都遭受过敌人的迫害,每一个家庭都卷入斗争的激流,每一个家庭都贡献出自己的力量。反抗的呼声愈传愈远。斗争的火焰愈烧愈高。殖民者的一切恐吓、屠杀和镇压,全都失败了。卡士巴人,个个像他们英雄的祖先,永远是不能被征服的人。
我和他顺着曲折的小巷,左盘右绕,又慢慢登上山头。他的心情已完全平静下来,指指山上,指指山下,愉快地笑了。他说:“我们所走的巷道,不是筑在地上,而是筑在卡士巴人的心上。这样的道路经得起风吹雨打、火烧水冲。这样的道路越走越硬,越走越平,越走越宽。中国兄弟,你说是吗?”此时此刻,和这样的人,并肩走在这样的巷道上,我不由得从心底里赞扬起来:卡士巴啊卡士巴,你的儿女就是沿着自己心上的道路,跨过险山恶水,穿过战火硝烟,从昨天走到今天的啊!卡士巴,笑吧,笑吧,你应该为哺养出这样的儿女而骄傲啊!
现在,太阳下降了。地中海上升起一层淡淡的灰雾,游艇都已归港;只有几只海鸥,追逐着浪花,贴着海面低低地飞翔。一层暮霭,渐渐罩住这个大城市。
我们登上一家居民的晒台,纵目眺望,卡士巴全景有如海浪滚滚,涌入胸怀。真是一些奇异的建筑啊!从高处俯视,又是一种景象;只见屋顶叠着屋顶,晒台压着晒台,高高低低,黑压压一片;看不见哪儿是长街,分不出哪儿是小巷,连我们刚刚走过的巷道,也不知消失在哪些屋顶与晒台之间了。但就在这些拥挤的住宅、简陋的屋子里,却诞生和成长着一代代倔强、淳朴而又平凡的卡士巴人。
他拍拍我的肩头,我跟着他的手势转身向西看去:一轮太阳烧得正红,云朵镶上金边,浪花闪起金光;在太阳的右下方,有一条山岬伸到海里,那就是阿尔及尔著名的风景胜地非洲圣母院。
他扶着晒台的栏杆凝视半晌,忽然转身低问:“你看见圣母院左边那座红顶的小屋子了么?”那座山上屋子很多,究竟他说的是哪一座呢?我有点茫然了……他霎一霎眼睛,高兴地笑起来:“只有我们卡士巴人才看得见。”接着伸手一指,“呶,就在那儿。”虽然他的两眼在阳光刺戟下,几乎等于完全失明;他却好像真看见了小屋的红顶,不,简直好像用手摸到了小屋的窗櫺。
“抗战时期,那儿就是我们的联络站。那儿供给我们枪支弹药,也供给我们力量和信心。我们的人每次接头回来,都会带来一些振奋人心的消息。在我们最艰难的日子里,我们听到六亿五千万中国兄弟,站在我们的一边。”他摆一摆手,不许我插话,点燃一支烟,又滔滔地说下去,“方才你问我们在敌人的刀口上跳来跳去的时候,为什么坚信自己一定会获得最后胜利?那是敌人自己泄露出来的机密。你想,一百三十年来,法国殖民者花费了多少心机,调动了多少兵力,消耗了多少弹药哪;敌人天天剿,月月剿,年年剿,既没有平定住我们前人的反抗,也没有拔除掉我们这支小小的地下游击队;那么,敌人又有什么力量和本领,能够扑灭阿尔及利亚全民武装起义的火焰呢?自然,我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中国兄弟的支援。感谢你们对阿尔及利亚人民的信任,在我们最困苦的时刻,坚信我们一定能取得最后胜利。你们对我们的支援很多很多,特别珍贵的是那件具有无限威力的武器。”他说的这件武器,指的是一本有关游击战争战略和战术的名著。那是一个奥雷斯山区的来人,放在皮箱夹层里,冒着生命危险,通过几十道法国宪兵检查站,带到联络站来的。卡士巴的地下游击队员们读了那本书,眼睛更明了,心也更亮了。就在敌人采用层层包围、片片清剿、个个击破的新作战方针时,卡士巴地下游击队却跳到敌人的背后,把战斗推向殖民者聚居的“欧洲区”去。
从那以后,卡士巴人常常向敌人心脏地带出击。今天在山坡上击毙一个法国宪兵,明天在街道拐角打死一个法国警察。地下游击队愈主动,殖民者愈恐慌,居然恶毒地诅咒卡士巴人是“恐怖分子”了。一九五七年四月二十四日,他和十三个兄弟去攻打“法国气候区”的一个哨楼,在战斗快要结束时,为了抢救一个战友,他的右腿负了重伤。说到这儿,他耸动两肩,有点懊恼地说:“这是我参加的最后一次战斗。养伤期间,我便被宪兵捕去,整整坐了四年监狱……”他当时就发现自己的语病,立即加重语气纠正,“不,不,不是最后一次战斗。敌人使我离开了游击队兄弟,我又结交了监狱的难友;敌人使我离开了武装战斗,我却开始了监狱斗争。中国兄弟!严峻的生死斗争教训着我:只要帝国主义者、殖民主义者在地球上存在一天,我一天都不能放下手中的武器,斗争也永远不会是最后一次。”倔强的人啊,你说得多么好。我们相视着笑了。
黄昏开始降临,该归去了。我们沿着一条曲折的小巷,到卡士巴那唯一的长街去。也许是下坡,也许是兴奋,他一瘸一拐地走得很快,我加紧脚步才能赶上。小巷里来往的人增多了,他不时和迎面走来的人打着招呼,有时还指着那即将消逝的背影,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一个很出色的游击小组长。”“她是我们游击队的一个女英雄。”……
我们站在阿尔巴吉大街蜂拥的人群中准备分别了。我们的心靠得这么近。我们的手握得这么紧。我们多么想再聚一会儿啊!这时候,一群放学归来的孩子看到了他。孩子们欢跃着涌到他的周围,扯着他的衣角,攀着他的手臂,又在要求他讲战斗故事了。教员从后面赶来,一边笑着,一边劝慰孩子们:“大家要爱护叔叔的身体,今天太晚了,叔叔也太累了,明天再请他讲吧!”
他慢慢放开我的手,收敛起笑容,又用我初见他时那种近于呆滞的目光,固执地注视着对方。他说:“人活着,重要的是看到理想的旗帜飘扬。战斗不是为了自己的幸福和健康,而是为了新的一代。”他抚摸着身边孩子的头,语气转得热烈而又和蔼,“走吧,孩子们!我的宝贝,我的希望,我不会让你们忘记过去的年月,不会,永远不会……”
这个倔强的人哪,他那干瘪的胸膛里,跳荡着一颗多么巨大的心,他那呆滞的眼睛里,燃烧着一支多么炽烈的火炬!
我走出十多步,忍不住又回头张望。他已被孩子们簇拥到清真寺的门口,在石阶上坐下,大概就要开始向卡士巴的下一代讲叙那战斗年代的英雄故事了。
路灯蓦然齐亮,在强烈灯光照耀下,阿尔巴吉大街好似一条闪光的长河,翻滚喧嚣的浪花,永不息止地奔流……
卡士巴的夜市开始了。饭馆和茶社正在上座,客人拥挤在阁楼上,临窗观望街心拥挤的人群:手饰摊前围满一层又一层妇女,摊贩用手指挑起银镯,在头顶团团旋转,闪出诱人的光圈;瓜贩一边切着月牙形的瓜瓣,一边以唱歌的声调招徕顾客;挂毡商抖擞着织有椰林骆驼的精心制品,扬起一阵阵轻尘;铜器商用木棒敲着壶盖和盘底,击出有节奏的声响;还有兜售药物的,拍卖皮毛的,推销经文的,玩弄毒蛇的……汽车司机连续地按着喇叭,马车夫大声?喝着驽马,仿佛有意炫耀他们那神奇技艺似的,从人丛中挤出一条通道,擦着行人的衣角袖口慢慢驶过……但就在这喧闹的长街上,曾有过战火,硝烟,动荡的七年。今天和我谈话的卡士巴人曾在这儿战斗,他有许多战友在这儿倒下,游击队长阿尔巴吉就在这儿献出光辉的一生;卡士巴人为着纪念这位英雄,以他的名字命名了这条长街。
卡士巴人英勇战斗,捍卫卡士巴的尊严。这就是“卡士巴”这个名词的真正涵义。
卡士巴有了千千万万这样的儿女,她的历史、建筑、文化和风习,都涂上了一层新的斑斓色彩,在阿尔及尔,在阿尔及利亚,在非洲,甚至在全世界,显得更加耀眼。
阿尔及利亚有了千千万万这样的人民,这个灾难深重的民族才挺直脊梁,昂起头颅,迈开大步,从昨天走到今天,还将从今天走向明天。高山不能阻挡。大海不能阻拦。人民的力量永远无敌于天下。
卡士巴,骄傲的母亲!笑吧,笑吧,为你哺育了这样的儿女,向着全世界放声大笑吧!
正因如此,你如果有机会到阿尔及尔去旅行,我劝你一定要访问一次卡士巴。
一九六三年秋天,
阿尔及尔——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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