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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鹰 1963-10-31 00:00

圣战者的故事——阿尔及利亚见闻录之一

第6版()
专栏:

圣战者的故事
——阿尔及利亚见闻录之一
袁鹰
在阿尔及利亚,我们到处遇到了许多圣战者。圣战者,是人们称呼前抗战人员的尊敬而又亲切的名字。他们为祖国的独立和民族的解放,流过血,坐过牢,经历过艰苦的战斗年月。他们是一些平凡的人,但是无论过去和现在,他们都是阿尔及利亚的脊梁骨。
每个圣战者都有一支动人的故事,这儿记下的只是其中的几个。
阿穆里五兄弟
我们怀着肃穆的心情访问武装起义的圣地奥雷斯山区,在巴特纳第一个遇到的便是你,尊敬的兄弟阿穆里·德哈吉。我们激动地记下了你们五兄弟的名字,你们使我们深切地懂得全民武装斗争的含义。
你们一家兄弟五个,上有父母,下有儿女,勤勤恳恳种田放牧,再编织点什么拿到集市上去卖。这种日子,本来是应该平平安安过下去的。可是,殖民者的吸血敲髓,逼得人们走投无路,兄弟五个就一个个走上奥雷斯山,拿起刀枪,同帝国主义、殖民主义者干起来。
奥雷斯山区的上空打响武装起义的第一声枪的时候,德哈吉,你就同一个哥哥一起走了。离开住了几十年的家园,走向深山丛林,对于一个农民来说,并不是容易的事。可是,灾难重重的生活教育了你们,殖民者的枷锁提醒了你们,不把那些强盗们统统赶出阿尔及利亚,谁也别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于是,你们毫不犹豫地告别了白发苍苍的父母,告别了妻子和儿女,告别了哺育你们长大的土地,毅然地上山去了。
三个兄弟留在家里,一边种地,一边常常给山上的游击队送粮食去。一年多以后,驻扎在附近的法国兵,发现了阿穆里家庭成员的变化:五兄弟剩下三兄弟,就派兵来抓他们。于是,那三个兄弟也上了山,拿起了刀枪。
那批没有人性的豺狼,并没有放过家里的两位老人。他们被强盗们抓走,被残酷地枪杀了。老人在临刑以前,默默地凝望远方奥雷斯的群峰,把五个儿子的名字,在心里挨个儿叫唤了一遍:
“查拉里,阿劳瓦,德哈吉,穆斯塔法,还有最小的穆罕默德,你们如今都在哪儿呀?你们的身体好吗?孩子们,要记住给爹娘报仇,给全阿尔及利亚受苦受难的兄弟姊妹们报仇啊!”
你们的家,被殖民兵烧成了灰烬;你们的妻子儿女,只好去投靠亲戚朋友,从这个村子流浪到那个村子,从这个城市流浪到那个城市……
五兄弟里的两个——老二阿劳瓦和小弟穆罕默德,在战斗里先后献出了自己的生命。穆罕默德上山时候才十七岁,在家里最得父母疼爱,到游击队里,也是大伙儿最喜欢的小弟弟。他牺牲的那年,才二十一岁。
阿穆里·德哈吉,你在讲到父母亲惨死和小弟弟牺牲的时候,音调低郁,两眼望着窗外的梧桐树,望着天空飞翔的白鹤,仿佛从那儿又瞥见他们的音容笑貌。此刻,失去亲人的悲痛,又一次在你的心灵上起着痉孪,使你手里的咖啡顿时也失去苦味。独立以后,你曾经走过许多村庄,找寻自己的妻子儿女;你又找到了牺牲了的兄弟的妻儿,把他们接回来,由你抚养。政府分配你三间房子,安排你工作,照料你受过伤的身体。而你,却总也忘不了殖民强盗们的血腥罪行。你怎么能忘记呢?
“帝国主义、殖民主义的强盗们,还在许多地方继续干坏事。我们的战争还没有结束,我们还要战斗下去!”
这是你的誓言,也是阿尔及利亚革命人民的共同心愿。
〔写于巴特纳〕
蓓尔·拉赫拉丝
你穿着黑色长袍,蒙着面纱、戴着口罩,轻轻地走进来。你的睫毛微微地抖动一下,眼睛里闪烁着愉悦的光泽,透过口罩,轻轻地说一句“你好”,轻轻地坐下,就再不说什么了。
蓓尔·拉赫拉丝,年轻的姑娘,你在想什么呢?
在你走进这间屋子之前,前抗战军人协会的负责人,已经向我们说了你的名字。根据他简略的介绍,我们都以为我们遇到的将会是一位健壮得像运动员似的女战士;谁也没有料到来到我们面前的,却是一位瘦弱的、轻声细语的年轻姊妹。
但是,当我们听到你在战争时期曾经受过五次伤,我们不仅立即懂得你为什么这么虚弱;而且也立即体会到,在你虚弱的身躯里,有一颗多么坚强的心!
六年以前,你跟哥哥上山参加游击队的时候,是个还不十分懂事的十六岁姑娘。游击队教会你放枪,更教会你懂得:要想自由地呼吸空气,就必须赶走压在阿尔及利亚人民头上的强盗,让独立的旗帜插遍祖国每一寸土地。姑娘在战斗的队伍里,飞快地成长了。
一九五九年一个深秋的夜晚,在一次伏击中你又受了重伤。你们的十个人的战斗小组,同一百五十名殖民军激战一个多小时,完成了战斗任务。而你,却中了十一枪,六颗子弹在背上,五颗在双腿上。秋夜的寒冷,把你从昏迷中冻醒过来,你立刻想起不能停在那小山包上,爬也要爬回根据地。于是你爬呀爬呀,在树林里爬了三百米,才遇见别的兄弟,把你救回山洞。兄弟们用草药、树叶为你治疗,省下粮食给你吃,让你早点恢复健康。而当你稍稍能站起身的时候,你又拿起枪走上战斗岗位。
你说,你不能在后方安静地休息。
“我当时想,个人受伤,甚至于死掉,都没有什么,但是,我们的人一定要战斗下去,我们的祖国一定会赢得独立!”
“你现在在想什么呢?”
“敌人打了我十一颗子弹,大夫已经替我取出了十颗。现在我想把那最后一颗也取出来,我不能让敌人的罪恶的子弹留在我的身上,你们说是吗?”
她今天到前抗战军人协会来,正是找大夫治病的。这就是为什么她戴了口罩、说话又那么轻的原因。我们向她再三致意,祝福她顺利地取出最后那颗子弹,用更健康的身体、更坚强的心迎接新的生活。
〔写于君士坦丁〕
费德烈的第一枪
老教师是用一种极有兴趣又极为自豪的口吻,向我们讲述费德烈怎样打出第一枪的。他说,他讲的是一个不穿军衣的战士的故事。
一九五六年,他在塞迪夫城教中学,那儿有民族解放阵线的一个秘密支部。支部的工作,一是同游击队联系,供应装备;二是营救被法国殖民军逮捕的兄弟;三是在城市进行武装战斗。他讲的就是一个青年人第一次参加武装战斗的故事。
初春的一个下午,他们决定要处死一个叛徒。此人名叫雅克达,过去也参加过革命活动,后来向敌人投降了,当上了警官。叛徒干的勾当,常常比敌人更无耻,更毒辣。这个雅克达就是这样,他对付革命者,比对付仇人还狠。所以民族解放阵线支部决定消灭掉这个为虎作伥的畜生。
狙击的任务交给一群经过挑选的青年人,在城外山沟里,他们学了半个月的射击。最后,选定有集市的那天下午四点钟动手。地点是集市附近的岗亭。
一点五十分,组长把手枪交给一个小伙子:
“费德烈,今天打雅克达的任务,由你去执行。”
费德烈当时是个中学生,他的功课很好,体育运动也不错,可是从来没有开过枪。
两点一刻,老教师去检查现场,远远地看到费德烈正在集市里徘徊,手插在裤袋里,脸色白里透红,小伙子显然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老教师原想去劝他冷静些,继而一想:让年轻人经受一次严峻的考验吧,在战斗打响前一刻还去唠叨,只会叫青年人更加紧张的。
四点钟刚敲过,叛徒雅克达吹着口哨,晃晃悠悠地踱出警察局的大门,像每天一样走上回家的路。才走到岗亭附近,费德烈就追到他后面,叫声“雅克达先生!”叛徒才一回头,费德烈手里的枪就响了。乓、乓、乓,叛徒的胸口连中三枪。
集市骚乱了,人们喊叫着,拥挤着,费德烈躲进人群。一个铁匠正在烧火,一见费德烈跑过来,就叮当叮当地高声打铁,让那个青年圣战者从容走开了。
大队的军警赶来的时候,只能抬回一具尸体。他们把这具尸体抬到医院里急救,可巧那大夫也是一位地下圣战者,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伤口,郑重地对警察局的人说:
“三颗子弹都打进心口,没救了。我敢保险,凶手至少经过十五年的训练,否则枪法决没有这么准。”
其实,他完全知道,“凶手”费德烈只有十七岁,而且学会开枪最多也不超过十五天。
老教师用微笑结束他的故事,又深情地说:
“这就是费德烈,一个不穿军衣的战士。后来我就离开塞迪夫,再没有见到他,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阿尔及利亚有成千上万的年轻战士,他们在自己战斗起点上开响第一枪的时刻,大约都像费德烈一样地紧张,也一样地坚决完成祖国和人民交给自己的神圣任务。
〔写于奥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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