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英雄”李明锡

第6版()
专栏：

　　“双重英雄”李明锡
　　史立成
　　一
　　百花争艳的初夏一日，我们会见了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著名的“双重英雄”李明锡。
这位消灭过二百多名美国侵略兵、曾经负过十多处重伤的英雄，在美帝国主义疯狂侵略越南兄弟的时候，在美帝国主义不断地向朝鲜人民挑衅的时候，他坚决表示：愿意再次拿起杀敌的武器，准备参加朝鲜人民援越抗美的志愿人员的行列。
李明锡个子不高，瘦长脸上喜气洋洋，浓眉下的两眼炯炯有神。他谦逊地说：“你们跑老远来访问我这样的普通战士，不知道怎样才能表白我心里的感激和高兴。”
他告诉我们，他堵敌人机枪火口的时候，美国强盗射进他腹部的一颗子弹头，最近在平壤医院动手术取出来了，身体恢复了健康，完全可以上前线杀敌。还说，美国强盗杀害了我无数的同胞，至今仍然霸占我国的南半部，又在兄弟的越南捣乱，在全世界捣乱，对于这个凶残的敌人，仇恨永远记在我的心头！
那是一九五一年八月，朝鲜前线打得相当激烈。美帝国主义一面在开城谈判桌上假惺惺地谈什么“和平”，一面调兵遣将，发动了“秋季攻势”。沿三八线的山山谷谷展开了寸土必争的血战。人民军姜健近卫第二步兵师守卫在东线崇山峻岭上。李明锡到这个部队来当排长刚三天。在这以前，他当过重机枪射手，从三八线打到最南边的洛东江，沿路消灭了好几百名敌人；在洛东江前线，他曾经独胆只身，登上敌人坦克，用手榴弹消灭了三辆美国坦克，自己也负了重伤。伤刚养好，就到前线来了。这次为粉碎敌人的进攻，保障被美国兵称为“伤心岭”的一二一一高地的安全，上级命令李明锡带领六个战士在前边突击，为部队夺取一个制高点，打开前进道路。
夜漆黑，路难摸。他们七个人凭着白天观察地形的记忆，爬到白天策划好的地点，李明锡简单地叮嘱了几句话，便分成三路活动。他自己带两个战士攀登岩壁最高的地方，从正面前进。整整攀爬一夜，才翻过一个山岗。借曦光，他发现和敌人左侧的火力点，相距不过几十米。敌人机枪火口黑溜溜的，敌人占着的山头上死沉沉的；在这前线少有的寂静中，李明锡的心却更紧张更警觉。三个人趴在一个小棱坎下，李明锡紧盯着敌人的机枪火口，侧着身子全力爬进。他心里只有一句话：“快，快，炸掉它！”敌人突然开火了，哒哒哒的机枪声象刮起一阵旋风，烟尘扑石，声浪震耳。李明锡一惊，胸膛贴住土坡，扫视左右。原来右边的战士暴露了目标。但是那个战士继续在向前爬进。李明锡咬紧牙，顾不得敌人机枪射出的子弹有多么密集，急速地向前爬，当他逼近敌人火口十五米时，那两个战士相继中弹倒下了。
李明锡霍地挺起上半身，狠狠地向火口扔出第一颗手榴弹。随着一声轰响，敌人的机枪不再嘶叫；他抓住时机，猛地向前一窜，离火口仅仅十米，敌人的机枪又嚎叫起来。他照准火口，扔出第二颗手榴弹。手榴弹钻进地堡，一声爆炸，眼见地堡冒出一股黑烟，顿时哑巴了。
李明锡敏捷地从怀里掏出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国旗，挂在冲锋枪上，正要举起国旗向突击部队发出信号，腰部突然受到强烈的一击，全身晃动两下，不由地摔倒在地上。他昏昏沉沉地听到敌人的机枪又在狂叫，心里明白了：敌人的火力点并没有炸毁！自己的部队受到狙击，冲不上来！
李明锡来不及多想，战士的责任，临出发时的誓言，使他顿时浑身精神抖擞，霍地站了起来，猛向前冲。但是不几步，敌人的机枪向他扫来，他又倒下了。倒下去，爬起来；倒下去，又爬起来，腰部、腹部、腿部，几乎到处热辣辣的，软绵绵的。然而坚强的意志，无畏的精神，支撑着他的全身。他一口气跑到敌人大地堡跟前，猛地向火口扑去，用自己的身体堵塞敌人的机枪射击孔，同时，把右手的那颗手榴弹扔进了地堡……
李明锡是怎样被战友们抬下战场，医生怎样给他动手术，怎样包扎被打断的肠子，这些，他一点点也不知道。他是入院二十多天才清醒过来的。医生又不大愿意多告诉他的伤情，只是偶尔对他流露一句：“看来你是不可能在前线服务了。”李明锡对救死扶伤的白衣战士非常感激和尊敬，然而对医生这一句话心里大不高兴。他激动地说，“莫非，……莫非你看不到，美国鬼子还在我们祖国的国土上狂轰滥炸吗？医生，只要美帝国主义还赖在我们国土上不走，我是一定要回部队，上前线去！”
对这样坚强的战士，医生心里敬佩，但又不能不郑重地说：“你以为是我不愿意叫你到前线去吗？我自己早就要求拿起枪来去打美国兵呢！听我们的话吧！为了保存你的生命，我们还不得不松手，让一颗美国子弹遗留在你的腹部，等你的身体强壮了，再想办法取它！”
一年以后，李明锡不得不拿着荣誉军人证书，告别位于鸭绿江畔的水丰医院，朝着自己的家乡——咸兴市走去。
　　二
　　其实，咸兴并不是李明锡的故乡。他出生在江原道南部华川郡东村一个穷苦的农民家庭。十二岁上就给地主扛活，受尽了欺压。李明锡在幼年、少年时期，心坎里便印上了阶级仇恨。十四岁上，悄悄溜出地主家，赶到咸兴来，在工厂里做工。解放了，工厂组织了工人自己的组织——工会，在劳动党领导下展开各种政治活动。一九四六年被吸收为光荣的劳动党党员。后来参加了人民军部队。
李明锡对我们说，“对我这样被旧社会逼得家破人散、在劳动党时代才算长大成人的人来说，保卫祖国的安全，狠狠消灭敌人，这就是我应尽的义务。”
正因为李明锡把英勇杀敌看作是一个战士为党为国应尽的义务，所以战后十三年间，他没有向任何人夸耀过自己的战斗功绩，人们也不知道他是一位英雄。他被战友们抬下战场的第二天，连队党支部把他用身体英勇地堵住敌人机枪火口的事迹报告给上级，将名字误写成“李明植”；当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授予他共和国战斗英雄称号的政令发布时，人们传说他因伤势过重牺牲了。这样，五星英雄章只好保存在最高人民会议授勋部。
李明锡到了咸兴市原来住过的地方，全被美国强盗炸光了，只剩下孤零零的烟囱。他愤怒，他痛恨，嘴里不住地念叨：“狗强盗，美国鬼子！你个可恶的东西！”
他被一位相识的老朋友邀到新浦市。市人民委员会见到他的荣誉军人证书，劝他去疗养，领取国家补助金。李明锡一听“疗养”，火气往上升：“美帝国主义把国土炸成这样子，党号召迅速地重建家园，你怎么让我去疗养！”几天后，他到党的市委员会，要求给他分配工作。他说：“我还活着，不做工作，怎对得起劳动党员的称号。”
那时候的李明锡，瘦弱、瘸拐、多病，吃东西稍多一点肠内便出血。市委会出于尊重他高贵的品质和钢铁般的意志，才不得不分配他在灵武医院担任电影放映工作。
电影放映员工作，对于身无病、体无残的人来说还不轻闲，那么李明锡这特等残废军人，该用多大的毅力才能担当得住，是可想而知的。在放映机旁，受过重伤的身体一连站两个多小时，需要多坚强的意志才能支撑得住！放映完了，观众去休息了，李明锡还要卷收影片，收拾机子，检查擦洗一遍，放入机器房，不到后半夜是回不了家的。领导上曾为照顾他的身体，发给他一部自行车作为交通工具。李明锡却说，个人上下班用公物，良心上过不去。十多年他始终坚持步行。
开始时不懂放映技术，他便虚心向人家学习。放映机零件多，他在放映前后各检查、擦洗一次；文化水平低，他天天抓时间识字读书。他觉得伤病员们生活寂寞，便找书找画报送给人们看，还给人们讲故事；见俱乐部的椅子坏了，悄悄地修理好；见到谁情绪不大好，便同他坐在一起谈心；见谁有啥困难，就东奔西走，帮助解决；……几年工夫，李明锡得到“好宣传”、“老管家”不少为人赞美的称号。
提起“老管家”，李明锡的故事多得很。一次深夜暴雨突然袭来，他住的地方离仓库近，知道仓库保管员不在家；仓房是木材、泥土和稻草搭成的，经不住长时间的浸打，因此，他起身冒风雨赶到仓库，哪里漏水，就用盆、碗接住，或者将物品搬动位置。坚持到天明，其他同志来了，雨停了，他才回宿舍休息。这时候，伤口疼痛难忍，而他却又不对任何人说。一九六三年八月，东海刮起台风，医院休养所停放在海边的十八只游艇，绳索断了。这个爱护公共财产胜过生命的人，事先已经想到了这些船的危险，但因狂风暴雨阻路，腿脚不灵，来迟了，船被海浪冲到离岸十多米的地方去了。李明锡跳下水去，半爬半游到船边，用全身力气，趁着海潮上涌的机会，顺水往上推船。在海浪里连续搏斗一个多小时。抢救到第四只时，值班的人员来了，把十八只游艇全部拉上了岸。然而，船上了岸，他却倒下了。伤口痛，肠胃难受得他浑身淌出大颗大颗的汗粒，几次昏迷过去。
我们被李明锡同志这种爱护公物的精神所感动。他却说：“我分工是放映员，可是更重要的，我是劳动党员。光放映电影占不了多少时间，其他时间多做些有益于国家、有益于人民的事情，才感到愉快。”
　　三
　　农村合作化了，城市展开全面支援农村的运动。李明锡，这个在农村生长过，对农村十分热爱的人，报名参加了农村电影放映队。他把电影看做是党的政策的有力的宣传工具，要求到深山僻谷的乡间去放映，使长年累月辛勤劳动的人们不断地吸收到党的阳光。
党支部书记对他说，“象你这样受过重伤、身体不健康的同志，担任室内放映工作，就值得表彰了，到农村去流动……，”李明锡说，“请党放心，我到农村去，注意点身体，能行！”最后，党组织尊重李明锡的意志，让他加入流动放映队。
李明锡，这个经过战火锻炼的人，干起工作来可就忘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的伤疼。他和流动队员一起，每月出门二十五天，每天跑几十里路，背着放映机和影片，清早出，深夜归，风里来，雨里去。新浦附近的北青郡、景浦站一带农村，大人小孩都知道有一位“李电影师”，连深山中的鱼隐里合作农场，也留有李明锡负过重伤的足迹。
一九六一年秋天，放映队带着劳动党第四次代表大会的纪录影片，给附近老乡们放映。农民早就盼着看到这部具有历史意义的大会的实况，放映队也为大会制订的七年计划所鼓舞，连日连夜地奔忙。一天早晨，已经在电话上同三十里外的龙兴里合作农场说好，晚上去放映电影。可是，当李明锡背着机子走出十多里，突来一场暴雨，连下三个多小时。李明锡在路旁一个草棚里避雨，望着暴雨和冲下的山洪，心里象火烧，腹部、腿部的伤口也隐隐作痛。他自己也担心可不要昏倒在草棚里。可是，他咬紧牙，鼓励自己：这同战场上打坦克一样，制不住艰难，就会被艰难制住。最后，他决定待雨稍小些便背着机子往前奔。
李明锡把放映机背在身上，影片挟在胳臂下，衣服搭在外边盖住机子和影片。随后找了一根木棍做手杖，顶着雨，踏着泥水，向龙兴里疾走。
离龙兴里不远，雨停了，天黑下来，眼前一条河却又断了路。河水涨了不知道多深，木桥找不到了。李明锡自言自语地说：就看这一关突破突不破了。敢堵敌人的火力点，就敢强渡这条河！
李明锡抖擞精神，整理一下机子、影片，紧紧鞋带，趟下水去。他用木棍探水，用脚摸路，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河心，不想水深过腰，腹部的伤口被冷水激得象针扎一般。他紧咬牙，用全力支撑着身体，不使身子失去平衡。稍沉一沉气，猛力趟出十多步，进入浅滩。一踏上前岸，身子不由自主地斜倒在一片湿草地上……
　　四
李明锡喜欢读书读报。在外工作的时候，他向农民、工人宣传报纸上登载的消息，党和政府的号召；回到家里，便同灵武医院的工作人员一起谈论国家大事，谈论如何为祖国建设多尽一份力，谈论怎样贯彻金日成首相的要求。所以，他的朋友特别多；无论走到哪儿，人们都喜欢同他谈谈。
在一次谈话中，他英勇杀敌的事迹终于被同志们发觉了。
灵武医院服务员金顺爱，丈夫在战斗中牺牲了，她想念起来，总是有些伤感。李明锡对她说，“为战争胜利而壮烈牺牲的勇士们，是永远记在祖国人民心头的，是无上光荣的。你应该为有这样的丈夫而骄傲。如果伤感，怎么对得起英雄的丈夫呢。”随后，李明锡给她讲战场上英勇杀敌的故事，其中讲到一个为取得胜利而用身体堵敌人机枪火口的战士。金顺爱听得入神，渐渐感到李明锡好象参加了这场战斗一样；不然，怎么讲得那样真切。她脱口便问：“老李，你那时候也消灭了不少美国兵吧？”李明锡一下子怔住了，但是他不得不回答：“是啊，在这样紧急的战斗时刻，谁也会不惜用生命来保证胜利……”
金顺爱把李明锡谈话的情况、她的猜想汇报给党支部书记金正泰。金正泰在平时已经感觉到李明锡是位好同志，不平常的荣誉军人，会在战场上立有功勋。只是李明锡稳重谦虚，不大说这方面的事。这次听了金顺爱的看法，促使他翻阅一下《朝鲜中央年鉴》上的英雄名单。果然，上边有一个姓名近似的英雄——李明植。战争环境中容易发生偶尔写错看错听错的离奇事情。一笔之差，可能性很大。金正泰很快给最高人民会议授勋部写了一封信，信里注明了李明锡的出生年月日，部队番号和参加过的战斗。
经过多方面的核实，果然，传说“壮烈牺牲了”的英雄“李明植”就是优秀的电影放映员李明锡，档案里注着“埋葬地点不明”的英雄还活着。这个可喜的消息，很快就传播开来。李明锡的老战友们，例如原来连队政治指导员、现在高等教育图书出版社担任编辑工作的千基钟，同他一起消灭敌人坦克的李凤贤少校，正在中央党校学习的蔡登焕同志，纷纷写信向李明锡问好。李明锡来到平壤，老战友们同他一起畅谈战斗生活，谈今天的千里马现实。
朝鲜最高人民会议为了表彰李明锡同志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在社会主义建设中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革命精神，在一九六四年春天授给他“共和国双重英雄”的光荣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