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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云松 1965-07-01 00:00

井冈山——北京……

第6版()
专栏:

井冈山——北京……
吕云松
我从井冈山到了北京。
一个山里人,
到了北京城,那种激动的心情是难以说清的。从井冈山到北京,毛主席领导中国革命,整整走了二十年。二十年,为了修筑这条革命胜利之路,几多革命先辈,抛头颅、洒鲜血,披荆斩棘,劈山平谷,使尽了最后一把力。他们高大的身躯,化作了五千里路巍峨的青山;他们鲜红的热血,点燃了千万里熊熊的火炬!而今天,我们这样大踏步地每小时以数十公里的速度向前奔驰,处处是稻香、花香,处处是高歌、豪情,这是何等的幸福啊!
然而,更使我感到战斗的幸福和骄傲的,是在这条革命大路上,正走着世界五大洲的革命朋友。我从井冈山出发时,刚送走一批外宾。然后,在南昌、杭州,在上海、南京、天津,几乎在沿途的每一个地方,都能看到外国朋友的热情的手势,真挚的笑容,和那大步走路的战斗的步伐。许多亚洲和非洲的朋友告诉我,他们过去是不轻易笑的。他们的国家,还处在帝国主义、殖民主义的统治之下;他们的同胞,每时每刻被无辜地屠杀。怎么办?该往哪里走?多少回,他们踏着干旱的土地向前去,却从鲜血里泅回来。没有路,走不通啊!有人叫他们扛着白旗走,有人劝他们跪着走。不,与其跪着生,不如站着死!他们摸索着,寻觅着,寻找一条能够真正通向胜利、通向解放的路。他们的感情是深沉的。
可是现在,他们那不常有的笑容满脸,笑声一路:从井冈山的崎岖的山道,到北京的宽阔的街头。他们纵情地笑着,大步地走着,就是那些坐在车上飞驰而过的外国朋友们,也时时把头伸出窗外,留下爽朗的笑声。天安门前的长安街上,阳光是这样亮,空气是这样甜,道路是这样宽,谁能不兴奋不陶醉?谁能不加快脚步、勇往直前?
我在长安街上大步地走着,突然想起一位黑人兄弟穆罕默德,我们相聚的时间并不长,他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年春天,我到永新去迎接一批非洲的青年朋友上井冈山参观,第一个和我握手的,就是穆罕默德,因为他是这批访问者的领队。他高大粗壮,浑身漆黑,头一眼看去,简直是一尊铁塔。一路上,他显得特别兴奋,每一条小路,每一间土屋,每一个革命旧址,他都要问个水落石出。从永新上井冈山,是沿着毛主席上山
的路走的,尽管现在修了公
路,也仍然是艰难险峻。有时
候,一边是顶天的峭壁,一边
是咆哮的山溪;有时候,一边是千尺悬崖,一边是万丈深谷;
有时候,一连串的急转弯,
叫你喘不过气来;有时候,突然冲来一团云雾,挡住你的去
路……在这儿行车,方向盘如果掌得不稳,随时都可能摔个粉身碎骨。路边的悬崖上,偶尔还能看到一截截的小路,象树藤似的挂在那儿,它叫你想想,在没有公路的时候,毛主席领导红军在这里攀登,是怎样一种艰苦困难的情景。
快到山顶时,正赶着下雨。汽车爬着一段又陡又长又滑的上坡路,哼哼地直喘粗气。突然咔嚓一声,车停了,大概是它累得不行,需要喝水了。于是我们也下车休息一下。路边有一座高山,半个山峰没在云雾之中。我告诉他们,峰顶是红军的一个战斗工事,要是不下雨,是可以上去看看的。穆罕默德一听说上边有红军的战斗旧址,坚持非上去不可。这样,我们就冒雨而上。小路陡而险,窄而滑,因此走不几步就有人摔着。路两边山花正盛,许多花枝一直伸到路上,好象是一双双诚挚的手,殷勤地扶着行人。
“这种最红的花叫什么?”穆罕默德停步问道。
“叫杜鹃花,也叫映山红。”我回答说:“我们中国的同志,都习惯地把它比作烈士的鲜血。这一山的杜鹃花特别红,井冈山的老人们说,因为有许多英雄的红军战士,在这里流完了最后一滴血!”
“为了祖国的解放而牺牲,他们是永垂不朽的。”穆罕默德庄严地说:“我们非洲人也是不怕流血的。血的教训告诉我们,越是怕流血,血就流得越多;而中国的道路又使我明白,越是不怕流血,越能杀开一条血路来!”他摘下一朵杜鹃,插在胸前,又壮志满怀地说:“到我的祖国解放了的时候,你一定要去看一看。如果那时候你看不见我,你就到山上去找吧,那开得最高、最红的一朵,就是我的血花!”东风吹着他胸前的杜鹃忽忽地闪动,好似爆跳的火苗。他高大的身躯,罩着一层红光,革命的火啊,把他烧得通红通红……
带着一身泥浆,一身花瓣,我们好不容易攀到山顶。这时雨住了,雾也散了。山顶不尽的松杉,经过春雨一洗,更加苍苍翠翠。峰下无边的云海,汹涌澎湃,波涛滚翻。几座高峰,屹立在云海之中,象是座座中流砥柱,任浪涛怎样冲击,始终岿然不动。突然,一阵强烈的东风吹来,顷刻间,便把
白云一扫而去。于是眼前只剩下一层透明的薄雾,轻轻地铺在万里青山之上。山更美了,树更绿了。漫山的红花,被太阳一照,好象当年红军燃起的遍山篝火,火光闪闪,烧红了半个天空……一眨眼,忽然一座长虹,落在眼前,一头搭在我们脚下,一头伸在群山的那一边,光彩耀眼,绚丽夺目,把这青山绿水,直染得五光十色。
太阳出来了,大家都清理一下身上的泥浆。一个朋友回头看了看上山的路,说道:“风光是好,只是这路太难走了。”
“从前这里没有路”,我说:“这是当年红军和井冈山人修工事踩出来的。”
“有了路,我们不应该上得太慢。”穆罕默德沉思地说。
“上得不算慢”,我说:“你看,我们不大一会儿就到了山顶。”
“我是说,既然伟大的先行者已经开辟出了一条路,我们就好走了。”穆罕默德解释说:“不怕路难,就怕不知道哪条路通到胜利!”
他说起话来,有如洪钟,既有钢铁的声音,又有钢铁的重量。在这高山顶上,显得分外响亮和庄严。
不久以后,我从报纸上许许多多令人鼓舞的消息中,连续地看到,在穆罕默德的祖国又掀起了革命的风暴。革命的人民,掌握了革命的武装、革命的路线,正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清除着帝国主义、殖民主义的垃圾。我经常因此而兴奋得睡不着觉。我想,穆罕默德一定在那支革命的军队里,挥动着大刀长矛,对准敌人大砍大杀。有天晚上,我拿着一张载着他们国家又一次胜利消息的报纸,许久没有入睡。模模糊糊地,我不知怎么忽然来到非洲丛林的一个战场上,战斗打得正激烈。只见穆罕默德,手里竟端着一门大炮,向敌人猛烈开火,把那些侵略者打得落花流水,血肉横飞。轰隆隆、轰隆隆,炮声把大地震得颤抖不已……我猛然从梦中惊醒,原来窗外正雷声滚滚,电光闪闪,春天沿着它的道路大踏步地闯到人间……
让我们还是回到长安街上来吧。正是国庆前几天,夜晚的长安街上,比平时更多几倍行人。一批批来自远方的朋友,大声谈笑着从我身后拥到前面去。那里面,有亚洲、非洲、拉丁美洲的革命朋友,也有欧洲、北美洲、大洋洲的革命朋友。他们笑得那么爽朗、那么豪迈、那么高昂,使人想起那隆隆的春雷。这是革命者的笑声,只有那些在革命道上阔步前进、对革命事业满怀信心的人,才能笑得这样好。这是英雄战士的笑声,笑声里有非洲战鼓的音响,拉丁美洲反美烈火的闪光,亚洲大炮的轰鸣!
我常常听到这种笑声,我十分爱听这种笑声,它能叫人振奋,给人力量,使人看得更远、走得更快!从井冈山那没有路而毛主席和红军踩出的小径,到长安街这宽阔平坦的大道,我们的路是怎样的越走越宽啊!而解放后这十多年来,这条路又加阔了多少、往前修进了多远,又有多少人在这条路上纵马驰骋!看,井冈山上,又一批外国革命朋友,带着探索的眼光,兴奋的心情,在那崎岖的红军道上奋力攀登!看,北京城里,几多英雄战士,带着四海云水、五洲风雷,在长安街上快步如飞!从井冈山到北京,这五千里革命路上啊,烟尘滚滚,风迅雷疾!
带着井冈山的泥土,我走在天安门前,太阳是这样亮,空气是这样甜,道路是这样宽啊,前途是这样美!我甩开大步,和我祖国的同志们走在一起,和五大洲的革命朋友、三十亿人民走在一起!我沿着中国革命胜利的长河走。这条河,发源于井冈山,流到北京,流向未来,流向那光辉灿烂的共产主义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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