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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巍 1966-02-26 00:00

战斗的城——访问越南通讯:《人民战争花最红》之五

第5版()
专栏:

  战斗的城
  ——访问越南通讯:《人民战争花最红》之五
  魏巍
司机同志一面加快速度,一面兴奋地告诉我们:前面不远,就是荣市了。
荣市,是闻名的义静苏维埃运动的故乡。今天,在新的考验中,它又创立着新的光荣。在我们来到以前,包括这座城市在内的义安省,已经击落了八十九架敌机。加上沿路义静时代老党员给予我们的深刻印象,使我们愈加敬重、愈加向往这座英雄的城市了。
汽车开足马力在一号公路上飞驰。过了禁河渡口只不过三十分钟,就看见远处出现了闪闪烁烁的灯光。公安员丁文利同志,不禁充满喜悦地喊道:
“电灯!你们看见电灯了吗?”
我顺着挡风玻璃向前望去,灯光点点,愈来愈密,终于一座灯火辉煌的城市,出现在面前。在和平生活里,看到这种景象,那是很平常的;而在敌机如此频繁的轰炸之下,能看到这样灿烂的灯火,叫人多么激动和兴奋呵!这哪里是平凡的灯火,这是越南人民的抗敌意志闪放着光华!
车子开进荣市。我几次提醒司机开得慢些,以便好好看看这座英雄城的姿容。
城市是镇定而安详的。交通壕随处可见,街道两边,每隔不远,还有一个圆形的单人掩体。背着枪的民兵们,走来走去,配合着人民警察维持秩序。街上行人不少。自行车来往奔驰。三五成群的女民兵,一路走,一路说说笑笑,还不时听到她们的歌声。那些白天疏散的人们,正刮风一样骑着自行车纷纷从城郊归来,后面坐着他们披着长发的妻子。尤其别具风味的,是那些卖鲜茶叶和土烟的小摊,在街道两边点着小油灯,招引顾客。这些小油灯,每隔三五十步就有一盏,点缀着越南夜市特有的景色。小饭馆更是显得喧闹,有的把桌子一直摆到路边。大家围着一盏小油灯,象家人一般地团聚着,吃着说着,准备着夜间的工作和第二天的战斗。……
我们在教堂前面的广场上下车,等待利同志取联系去了。司机同志从车上抱下两张凉席,大家席地而坐,闲谈起来。今晚大家看到荣市沸腾的战时生活,都显得兴奋非常。尤其何茂涯同志,他老是望着电线杆上的路灯出神,显出深深感动的神情。他告诉我们,二十天前,他离开这里时,荣市发电厂刚刚被炸,今天忽然看到这么灿烂的灯火,想起工人同志的战斗精神,真是说不出的喜悦。……
我被涯同志的谈话所吸引,不由得也仰起头来,望着一盏一盏的电灯。心里想,能够亲眼看看那些工人同志该多好呵!
正谈话间,忽然电线杆上的喇叭发出短促有力的喊声:
“本市市民注意!本市市民注意!现在发现敌机,正沿着海岸飞来!立即准备战斗!立即准备战斗!……”
差不多与这同时,全市的电灯,象谁喊了一声口令似地一齐熄灭了。
我们兴奋地仰起头来,等待着将要来临的空战。时间不大,由远而近传来了隆隆的飞机声。几支探照灯柱,象陡然从地面上伸出的银色的长剑,横扫天空。随后是一串串象火龙腾空一般的高射炮火。
只不过几分钟工夫,敌机就逃遁了。荣市的灯火又大放光明,仿佛比刚才还要明亮。
多么美丽引人的灯火呵!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我们在城郊的一个小村庄里,同荣市发电厂的一位党委委员和几位工人同志会面了。
这个小村庄,傍着一条溪水,座落在青青的稻田中。农舍外面,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一簇簇清雅的竹子,都长得象茶杯那么粗细。显得很是清幽。这里的布谷鸟,似乎比清化还多。昨天啼唱了一个夜晚,今天早晨,还在远一声近一声地啼唱着。
党委委员向我们介绍了荣市发电厂的情况。从他充满自豪感的语调里,我们了解到,这个厂,在一九三○年的革命中,就是一个战斗堡垒。敌人空袭北方以来,已经对它进行了三次大轰炸,它都经受住了考验,并且成为一个坚强的战斗单位。
为什么能够做到这一点呢?党委委员着重地说:
“这是因为我们厂党的基础好,党员和团员占一半以上;而且我们十分重视思想工作。我们让每个同志都懂得自己岗位的重要,只要机器停止运行几分钟,就立刻会影响到各个方面。因此,我们提出口号:要象炮盘上的战士那样去进行生产,进行战斗……”
说到这里,机器工人、二十三岁的团支部书记范春耀说:
“让我谈谈黎氏美槐同志吧。你们听听她的事迹,就会知道我们厂是用什么精神来进行战斗的。”
我忙问:“她今天怎么没来?”
“她已经牺牲了。”范春耀说。
“她是我们厂的女技术员,又是我们团支部的委员。她平时就表现得很好,时时刻刻都想到把成本降低。人又活泼大方,能同群众打成一片。所以,她牺牲的时候,全厂的同志都很悲痛。……”范春耀停了一停,回忆着说,“那天是六月四号。早晨敌机来了一次,我们刚跑上阵地,它就飞走了。我们正吃早饭,它又从我们预料以外的方向、从决山后面突然扑过来,先喷出一股黑烟掩护自己,接着就向厂里投弹。随后四架敌机轮番轰炸扫射。煤屑飞扬,尘土弥漫,一时什么也看不清。即使这样,我们也没有停止战斗。我们循着敌机扑下来的啸声向它猛烈射击。敌机飞走以后,听说有人负伤,我连忙跑回厂房,沿着满是碎砖烂瓦的楼梯爬上三楼,看见一个人站在楼梯那里。原来这就是黎氏美槐。我连叫了几声,没有回应,才知道她牺牲了。但她却仍然一只手提着警报锣,一只手抓着楼梯,披着长发,象一尊铜象站在那里。……”范春耀沉了一沉,又继续说,“她的任务本来是敲警报锣,是完全有机会走开的;可是她不但没有走开,反而在轰炸最紧的时刻,跑上了四楼,检查了压力电表,把电表关好,然后才离开。不幸牺牲在楼梯那里。……”
大家都为黎氏美槐的事迹深深感动。在我的脑海里,立时树起一个多么伟大的形象!这是比传说中的、手执火炬的自由女神,还要崇高还要圣洁的形象呵!
党委委员点点头,接着说:
“是的,我们的工人同志就是用这种精神来进行战斗的。”他指指坐在我身边的一个高个儿的老工人说,“就拿我们的电工窦克欣同志来说,也是这样。他这工作与别人不同:别人是躲着炸弹走,他是要迎着炸弹走,哪里轰炸最激烈,就赶到哪里去。去年‘八·五’,敌人第一次轰炸荣市,他看到横过蓝江的输电线断了,电杆很高。要按平时,需要先把线卸下来,至少要用两三个小时,才能把线接好。他觉得这样太费时间,就借了一个救火的梯子,爬到半天空里。头上是俯冲的敌机,下面是高射炮阵地,弹片刷刷地落着。他只用了八分钟的时间就修复了。现在敌机不断轰炸,这些事对于他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窦克欣谦逊地笑了一笑。他的头发已经花白,穿着一件褪了色的粗斜纹布的工作服,皮腰带后面带着工具兜儿。无论从他挺拔俐落的神态,或是从他粗短有力的手指,都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地道的工人。我凝望着他,心中想道:这样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能够在浓烟烈火中奋力爬上高空,趴在电线上,真不是件容易事呵!
“这是我本身的工作。”窦克欣把这些看得十分平常地说。“我在这厂里当过八年小电工。有一次,因为没有给法国人送礼,把我赶出去。我到处流浪,又学驾驶汽车,当了二十三年司机。八月革命后,我才回厂。我知道,过去是给谁干活,现在是给谁干活。一九六三年,厂里发生了一件事故,我作了处理,厂里评我是模范,我没有接受;就是刚才党委委员谈的这些事,我也觉得都不过是自己应尽的责任。一个工人就应当这样做,更别说是党员了。……”
“你今年多大年纪了?”我问。
“五十九岁了。”窦克欣说,“本来明年该退休了,从敌人轰炸北方以来,我想,我不能退休!这样我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现在敌人天天都在轰炸北方,南方也还没有解放,退休不是时候!”他象同谁争辩似的,又说,“退休,不能只看年龄,要看环境,要靠条件。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还没有献出最后一滴血,我就得干下去!”
党委委员刚点起一支烟,准备说什么,这时候,听见外面响起一阵激烈的高射炮声,人们一片喧嚷:
“打下了!打下了!”
“一架!一架!”
“不不,两架!你朝那边看!”
人们纷纷离座,向院里跑去。亲眼看看打落敌机,是多么痛快的事呵!可惜在清化有几次好机会,我都没有看清。这回可要抓紧。谁想我刚刚踏出屋门,公安员利同志就叫:“同志巍!伪装!伪装!”我刚抓起绿色的伪装布,他又叫:“帽子!帽子!外面有弹片。”等到我又拿起软木军帽跑出去时,看看天空,敌机已经飞走,在碧蓝的天空里,只留下两缕长长的黑黑的烟痕。这是哪位大艺术家,蘸饱浓墨,刚刚扫过粗犷的两笔呵!看看烟痕旁边,点缀着白白的圆圆的高射炮的烟朵,象是秋天蒲公英的绒毛一般被吹上天空悬在那里。
我对利同志真是埋怨不止,而他却不作声,只是得意地微笑。布谷鸟象是传报捷音一般,在绿色的田野里,一声声地啼唱着。
大家回到屋子里,燃起“奠边府”牌的香烟,继续着刚才的谈话。
在我斜对面,坐着一位工人,圆胖脸,大眼睛,眉目清俊,活泼聪明。他自己说三十四岁了,看去却年轻得多。党委委员指指他说:
“这是我们的透平组长黄玉足同志。让他谈谈吧,他也象黎氏美槐那样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党委委员简略地告诉我们:在激烈的轰炸中,黄玉足让组里的三个同志撤退到安全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做四个人的工作。他工作的地点是二楼,一颗炸弹在离他十几米处爆炸了,又是烟,又是火,玻璃片子乱飞,周围什么也看不见。他就在这时摸上了三楼,把发电机关上。他看不见别的同志,就摸到电话机旁,从电话上鼓动别人。他喊:“同志们!我们的枪炮就是机器,我们的阵地就是机床,我们要用阮文追的精神来坚持呵!……”
“我是南方人。”黄玉足说,“我的家就在岘港。直到现在,敌人还在糟踏我的家乡。”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一九五四年,我集结到北方,满以为只过两年就可以同家人团聚,现在已经十一年了,不要说回家,好多年连个音讯都得不到。”他已经压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直到一九五八年,我才得到一点消息:敌人逮捕了我的父亲,打断了他的左臂,硬逼着同我脱离父子关系。他们还在那里剖腹挖肝,其中就有我的亲人。……同志,你想想,祖国被人分成两半,家庭被人分成两半,这是什么滋味?我能安安静静地睡好觉吗?我屡次提出回到南方参加战斗,同志们安慰我,劝解我,叫我把对敌人的仇恨变成力量,好好在北方搞社会主义建设。这话也对。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全副力量都使出去。我经常想:我究竟如何做,才能对得起正在南方浴血战斗的同胞们呢?才能不愧是一个南方人呢?我只要这样一想,就什么也不害怕,把命豁出去也行。……”
说到这里,黄玉足同志把他父母和妻子的照片拿给我们看。并且告诉我们,这些照片是一九五八年从家乡秘密捎来的。从那以后又是音讯杳然,大家看后,感情越发沉重起来。
黄玉足同志收起照片,沉了好大一会儿,才继续说:
“我们一定要保卫北方,解放南方。我们统一祖国的意志,是任何力量也阻止不住的。六月四日,敌人轰炸了我们的电厂。奇怪的是,有些外国记者,竟把我们的荣市说成是如何如何荒凉了。当时,我们工人听说这事非常气愤,七号就让电灯亮起来了。让大家都来看看吧,我们的荣市究竟是一座什么城市!”
提起这事,大家纷纷补充说,那些记者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个电厂其实还没有被炸,只不过为了防空的关系,路灯比平时少一些罢了。
“还有怪事哩。”另一个同志气愤地说,“他们在前面一个地方,还叫我们的战士坐下,把步枪懒散地靠着肩头,装出愁容满面的样子,来拍一张照片。当时,战士非常愤慨,对这个记者说:‘我们越南的战士没有这种姿态!你要看我们的姿态,就到高射炮阵地去看,就在敌机飞来的时候去看!’……”
其实,这些丑事,我也听到不少。有的苏联记者到越南“访问”,除了吹嘘对越南的援助,就是给越南人民泄气。他们到处散布战争恐怖。说什么从荣市到河内以北的道路上,“汽车司机、摆渡水手、旅客、行人等纷纷死在美国的炸弹和子弹之下”,“天空上布满了‘空对地’火箭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光芒”,说什么“道路在轰炸中震动了半小时之久”等等。而且在散布战争恐怖时采取了极其狡猾的手法。例如在东京出丑的那个茹科夫,他那篇关于清化的通讯,表面上好象是批评麦克纳马拉轰炸非军事目标,实际上却是借这个题目大肆宣扬战争的“惨状”。说这个越南人“弹片穿透了肺部”,那个越南人“锁骨被火箭片击碎”,再不就是“被炸弹炸断了两腿”。这些先生们究竟要干什么?他们不是明明在那里配合美国强盗飞机的啸声,来吓唬越南人民吗!可耻的是,他们不但用自己的笔来污蔑英雄的越南人民,还要造出一张越南战士的垂头丧气的照片,用来说明越南人民的反侵略战争,是没有意义的,没有前途的。难怪引起越南同志的莫大愤慨。其实,茹科夫想要这样的照片干吗要那样费事呢?他们拍一张自己的照片拿去发表,不是挺合适挺现成的吗!
傍晚时分,我们结束了这场热烈的谈话。临别之前,发电厂的同志们又紧握着我们的手说:
“我们向中国同志保证:我们将永远让荣市灯火通明,让电灯照亮每一条大街和小巷!”
工人同志们,骑上脚踏车在月色中归去。我在村边目送着他们。远处,荣市已经亮起了繁密的灯火,并且隐隐传来欢愉的闹声。在这一霎时,我觉得这些灯火,显得更加灿烂,更加可爱了。在那灯火之间,我仿佛看见黎氏美槐崇高的圣洁的形象,她一手提着铜锣,一手高举着火把,披着长发,高高地立在荣市的上空,那点点的灯火,就好象是她的火把飞出的火星一般……
我在心里默默地赞颂着:呵,荣市,你有着这样英雄的儿女,我怎能不称你是一座战斗的城,英雄的城!
〔一九六六年一月十九日夜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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