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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捷列也夫 1949-05-31 00:00

老实话

第4版()
专栏:

  老实话
班捷列也夫作
高世昆译
很遗憾地,我不能告诉你这个小孩子叫什么名子和他住在什么地方,以及谁是他的爸爸和妈妈。在天黑的时候我连他的脸都没有来得及好好地看一下。我只记得他的鼻子上有一些雀斑,穿着短短的裤子,没有扎皮带,而是用两条带子从两肩套过来通到肚子那儿吊起来的。
大概是在夏天,我走进了一个小公园--我不知道这个公园的名子,它是在瓦西里斯克岛上的一个白色教堂附近。我带了一本有趣味的书,坐下来就开始看书,并没有注意到夜晚已经来临。直看到我的眼睛已经发花,完全不能再看下去了,我才合上书站起来向出口走去。
公园已经空空无人了。街上已经闪烁着灯火,在树林后面什么地方响起了看门的铃声。我怕公园关了门,走得很快。突然我停住了,我听到旁边灌木丛后面有人在哭。我便转向侧面的小路走去--那里在黑暗中白糊糊地有一个不大的石头房子,这是一切城市公园里常见的看守房或打更房。小房子的墙跟前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低着头,大声地,痛悲地哭着。我走到跟前喊他说:
——喂!你怎么啦,小孩子?
他象听到命令一样,马上就不哭了,抬起头来看了看我就说道:
——没什么。
——怎么没什么呢?谁欺侮你了?
——谁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哭呢?
他说话还有些困难,因为他还在流泪,还在啜泣着和抽动着鼻子。
——走吧,——我对他说。——你看,天很晚了,公园就要关门了。
我想去拉小孩子的手,但是他却赶紧把手躲开,就说道:
——不行!
--怎么不行呢?
--我不能走开。
--怎么?为什么?你怎么啦?
--没有什么--小孩子说。
--你是怎么回事?不舒服吗?
--不!--他说,--我好好的。
--那你为什么不能走开呢?
--我是站岗的,--他说。
--怎么是站岗的?什么站岗的呀?
--努,你不明白吗?我们是在做游戏。
--那末你是和谁们做游戏呢?
小孩子不做声了,叹了口气才说:
--不知道。
实在说,当时我想可能这个小孩子一定有病,不就是他的神经不正常。
--你听着,--我对他说,--你说的什么话?那有这种事呢?你在做游戏,可又不知道和谁?
--是啊,--小孩子说。--我不知道呀。原来我坐在长凳子上,走来那么一些大孩子说:“你愿意做打仗游戏吗?”我就说“愿意”。我们便开始玩起来。他们对我说:“你是中士”。一个大孩子是元帅,他把我领到这里来就说:“这是我们的火药库。你是哨兵。我不来撤你,你要一直站在这里”。我就说:“好”,他又说:“你说老实话,你不能走开”。
--努?
--努,我就说了:“老实话,我不会走开的”。
--努,以后怎么样了呢?
--你瞧,我就这么站着,站着,可是他们老是不来了。
--是这么回事!--我微笑了一下。--他们把你留在这里很久了吗?
--那时天还是亮的。
--那末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小孩子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说:
--我想他们已经走了。
--怎么会走了呢?
--他们把我忘了。
--那你为什么还站在这里?
--因为我说了老实话………
我正想笑出声来,可是立刻又抑制住了,便想道,这有什么可笑的呢,小孩子做得完全对。既然说下了老实话,不管怎么样,就是死也得站在这儿。游戏不游戏都是一样。
--所以你就闹了这么一回事子!--我对他说。--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小孩子说完就又哭起来了。
我很想帮他一下忙。但我怎么做呢?去找把他放在这里当哨兵的那些淘气的孩子们去吗?把那些让他说下老实话而自己跑回家去的孩子们找来吗?现在到那里去找那些孩子呢?恐怕他们早已经吃过晚饭,睡了觉,甚至第十个梦也做了。可是人家还在站着岗,天那么黑。恐怕肚子也饿了。
--大概你想吃东西了吧?--我问他。
--是,--他说,--想吃了。
--你看,是吧,--我想了一下说。--你赶快回家吃晚饭去吧,我暂时替你站一会好了。
--是啊,--小孩子说,--可是这能行吗?
--为什么不行呢?
--你不是军人嘛。
我抓了一下后脑壳就说:--对呀。这可没办法了。甚至我连换你的岗都不能的。只有军人,只有长官才能这样做……
突然我灵机一动,就想,要把小孩子从他所说的老实话中解放出来,把他从岗哨上撤下来,非有军人不可,那怎么办呢?就只好去找一个军人来。我什么也没向小孩说,只说了句:“你等一会”,--我就立刻向公园门口跑去。门还没有关,看门的还在公园老远的地方摇他的铃。
我便开始在门口等着,也许会有什么军人从这儿经过,一个尉官或者即便是普通战士也好。但是那么倒霉,街上一个军人也不见。好,街那一边好象有一些穿黑军大衣的人,我心中一喜,我想这是海军军人,但跨过街去一看,原来不是海军,而是些年轻的工人。接着又走过了一个穿着很漂亮的大衣的铁路人员。即便是穿着再漂亮的大衣的铁路人员,这时对于我又有什么用呢。我正想吃点什么以后返回公园,忽然我看到在拐角那里,在电车站那里有一个穿着蓝边骑兵军官服的人。大概我生来还从没有象这时这么高兴过。我便不要命地跑向停车站。是那么巧,我刚刚跑到,电车就已经到站,那个年青的军官--炮兵少校--正和人群一块往车上挤,我一口气跑到他跟前,抓住他的手就喊道:
--少校同志!等一下!少校同志…………
他惊异地看着我说:
--什么事?
--你瞧,是这么回子事,--我说。--在公园里打更房旁边,有一个小孩子在站岗………他不能离开那里,他说下了老实话……他还很小………他正在哭。
这个军官吃惊地看着我。大概他也以为我有什么病或神经不正常。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他说。
电车已经开走了,他很生气地看着我。可是当我比较详细地向他说明是怎么回事以后,他连思索都没有就马上说:
--走,我们走。那当然喽。为什么你不一下子就告诉我呢?
当我们走到公园的时候,看门的正好刚把锁挂到门上。我就请他稍等几分钟,我说在公园里还有我的一个小孩,我就与少校跑向公园的深处去了。在黑暗中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那所小白房子。小孩子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他还在哭,但这时声音很低。我叫了他一声。他马上就高兴起来,甚至因为高兴而叫了起来,我便说:
--努,你瞧,我领了一位长官来。
他看到军官以后,全身笔直地立起来,好象高了好几寸似的。
--哨兵同志,--军官向他说。--你是什么军衔呀?
--我是中士。--小孩子说。
--中士同志,我命令你撤离派给你的岗位。
小孩子静了一下,抽了抽鼻子说:
--可是你是什么军衔呢?我看不清你的肩章几条杠。
--我是少校。
于是小孩子就把手举在自己灰帽子的宽大的帽沿上说:
--是,少校同志:听命下岗。
他说得那么响亮,那么干脆,以致于我们两个再也忍不住了,就哈哈大笑起来。小孩子也很愉快地,轻松地笑了。
我们三个人刚从公园走出来,身后边大门就轧轧地关上了。看门的把钥匙转了几下锁上了。少校紧紧握着小孩子的手说:
--好孩子,中士同志,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军人的。再见吧!
小孩子也低低地说:
--再见…………
少校看到电车又来了,向我们两个行了举手礼以后就朝停车站跑去了。
我也与小孩子告别,握了握他的手问道:
--要不要送送你?
不,我住得很近。我不怕。--小孩子说。
我看着他的有雀斑的小鼻子想道,他的确是什么都不怕的。这个小孩子的意志是那么坚强,他的话是那么有力,不怕黑暗,不怕坏人,什么再恐怖的东西都不怕。
而当他长大了以后………还不晓得他做什么工作,不管他做什么吧,但可以肯定,他将是个名符其实的人。
我这么想着,不由得很高兴,因为我认识了这么一个小孩子。我便又紧紧地、愉快地握了一下他的手。
      (译自“火星”小丛书三十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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