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毛宣 |
1949-09-30 00:00 |
回到人民空军的队伍——记一个空军机械员的谈话
第8版()
专栏：
回到人民空军的队伍
——记一个空军机械员的谈话
毛宣
我叫姜秉衡，民国三十六年脱离了国民党空军，从那年算，干空军是已经十一年了。“庄稼人爱地，工人爱机器”，我学的是飞机机械，也就叫飞机给扯着腿了。要不然等不到三十六年，早就不干了。我是在二十四年学空军机械，二十五年做了机械士，就一直跟飞机打交道，在这十几年里，学会了修Ｐ５１、Ｂ２４、Ｃ４６、Ｐ４３。你想：有飞机，我有技术，是技术人员，要是离开飞机可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所以，虽然受气也得忍着。说老实话，脱离空军我什么都舍得，就是舍不得飞机。一直到三十六年，那气实在没法再受了，当时又有我哥哥的帮助，他问我：“你爱飞机，可是你修好飞机去打谁啊？去炸谁啊？”这一句话可把我打通了。
我是国民党员，你就别提这个了，国民党空军，十个有十个是党员，可是怎么入的党啊？我给你说这么件事：过去我们那里有个机械员，有一天指导员把他叫去了，第一句话就问他对党的认识怎么样？他一听就是要让他入党，就故意的回答说有认识，苏联的党，比美国的党好。指导员一听马上就翻了脸，问他为什么苏联党好。他说这苏联的党是四十五度，美国党是三十度，苏联的就是比美国的好。指导员一听可就摸不着头绪了，他干了那么些年也不知道党论度。于是他就解释说：“我说的是轮挡（党）（注）你说的是什么党啊？”指导员一听他是有点故意捣蛋，就直截了当的问他入不入国民党。他就告诉指导员不干活给钱就入党，入了党不但干活，还得从薪金里扣党费，所以不入党。这一下就跟指导员闹崩了。可是当时没把他怎样，集体入党的时候照样发了他一份入党志愿表。他看了以后一句话也没说，在表上大大的写了五个字：“本人不入党”，这下可闹坏了。主任找他谈话，问他为什么不入党，是否有背景？他说：“君子不党”。主任把脸一绷说：“你要不入，就走！”他还是不入党，走了倒没什么，可是就有人跟上了，说不定那天扣个帽子就得坐监牢。你瞧这不入党那行啊？
指导员就会卖膏药，说什么入了党大家一条心，其实他自己就知道没有谁跟他一条心。国民党员的最大任务就是交党费。小组会也开过，那会一开会，党员们就提薪金不够用，物价涨的厉害，每次都是提这个，后来指导员索性就不叫开了。
国民党的事情，什么人都能瞒，就是瞒不了他的空军。日本投降以后，毛主席到重庆去进行和平谈判。重庆的人们都喜的乱蹦乱跳，游行示威，还喊什么“许好不许坏”。可是我心里有准啊，甭高兴，和不了。我倒不是不愿意和平，你想，毛主席在重庆九龙坡下飞机，可是重庆白市驿机场一天到晚的忙着往东北、华北运兵运军火准备进攻解放区，那还有个和？后来开了政协会，国民党的“和平代表”天天往九龙坡跑，看起来很有点和平的样子，可是你要再走上四十里到白市驿机场一看，你就寒心了。四大队是国民党自称为最强的空军，抗战时一直躲在大后方，可是三十五年就调到了北平，那还不明显，就是打共产党去吗？
到了北平，官儿们都忙着接收。也叫我接收，接收了十几辆破卡车，那里是接收啊？简直就是叫我负责修理。汽车修好了，通信长天天开着玩，刚修好就开坏了两部。我一看就火了。他是个上尉，要是别人就不说了，坏了就坏了，往坏汽车里一堆完事大吉。我可看不下去这个，就找他去了，找到他一问，可碰了他的面子了。他是我的长官，你想那还有我的好？没事就找我的岔子。
当时我可真不想再干了，正赶上我哥哥到北平来，他就找我来了。我把苦闷跟他一说，他说别干了，那会我那里知道他是共产党的地下党员？他光说共产党好，可是不干怎么办呢？当时心里总是有点犹疑。
没等几天，我正在修飞机，通信长给我来了个电话，限十分钟把四大队所有飞机号码、情况做个报告。这是明明的找岔，你想：四大队的飞机六十多架，有的在天津，有的在上海，还有的在芜湖，打电报也不能那么快哪！当时我就回他我干不了，一下就给我扣了个大帽子，说是反抗长官命令。我告诉他我就是反抗，干不了，不干了。从那时我就离开这十几年舍不得离开的飞机了。
到天津见到了我哥哥，问他怎么办。他叫我去东北，说那边也有飞机。可是我想：在国民党这边干了十几年，也没个介绍人，突然跑到那边去，到那边把我扣起来可就麻烦了。后来他看我有点犹疑，就说一块走。这一说我心里就有了底了，可是等他要走的时候，刚好妻子要生小孩。过了些日子，他又说不走了。等着吧！
天津四周的炮响了，炮声一声比一声近了，我心里的小手就越抓弄的厉害，恨不能马上看见解放军。等了两年了！
天津解放后，在街上碰到了过去的空军都换上了便服。可是我穿了两年大褂，这会就把空军服穿上。别人都看着我莫明其妙，可是我心里有底儿。空军报到处刚一成立，我就去报到。同志们说不是现役空军，先不进行登记，叫我回去。一听可就寒心了，可是等了两年不能白等啊！我不走，跟他们说我会什么，过去为什么不干的。他们给我介绍到主任那里去谈，把过去的详细情形，跟主任又说了一遍。他鼓励了我一番，叫我回家听候录用。
我还记得很清楚，是一月十六那天，主任亲自去找我，问我会不会修Ｐ５１。那是我学的就是这门哪！我告诉他不缺零件就行。我们一同到了机厂，一看是四大队扔下不能用的，这要在过去是不能修的，可是解放了，飞机也得解放。华北的第一架从天津飞到北京的人民的Ｐ５１飞机就是我修的。这总算我开始投向人民怀抱后的一点效劳吧！
国民党的飞机十架有七架能飞，就是百分之百的纪录，经常是十架有五架请病假。这会我们的工具、材料各方面都不如那会完善，可是四大队扔下的飞机，都翻身了，能飞的保证飞，不能飞的也想法叫他飞。现在是有多少架保证飞多少架。这听起来有点玄虚，可是道理很简单，就是大家都闹清了，那会修的飞机是炸老百姓，这会是救老百姓……
（注）轮挡——飞机试车时阻止飞机前进之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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