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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锲 1979-05-24 00:00

“愿效老牛,为国捐躯!”——记卓越的科学家童第周教授

第3版()
专栏:

“愿效老牛,为国捐躯!”
——记卓越的科学家童第周教授
张锲
一九七八年二月,我国卓越的科学家童第周教授,在《诗刊》上发表了一首诗:“周兮周兮,年逾古稀。残躯幸存,脑力尚济;能作科研,能挥文笔。虽少佳品,偶有奇意;虽非上驷,堪充下骥。愿效老牛,为国捐躯!”
这是七十六岁的童老,在全国科学大会的前夕,向党和人民写下的誓言。一年多之后,他在向科学高峰攀登的征途上,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童老的一生,是一个科学工作者不畏艰险,勇于探索,永不满足,英勇奋进的一生;是一个正直的知识分子追求光明,追求真理,历经坎坷,顽强战斗的一生;是一个普通劳动者为了祖国,为了人民,勤勤恳恳,几十年如一日辛勤劳动的一生!他的逝世,给我国科学事业带来了极其重大的损失。他留下的精神财富,包括他的大量著作和为人们广泛传诵的感人事迹,将永远激励着我国科学工作者不断前进;对于正在成长着的青年,也是很大的教育。它将使我们懂得:一个人活着,应该做什么样的人,走什么样的路。“天才是用劳动换来的”
童老是我国著名的生物学家、我国实验胚胎学的主要开创人和优秀的教育家。在我国科学界群星灿烂的太空里,他是一颗光芒夺目的大星。但是,很少有人会想象到:这颗科学界的大星,在刚刚起步时,是多么艰难!
童老出生在浙江鄞县的一个偏僻山村里。因为家境很不宽裕,他从小一面跟父亲念书,一面帮助家里做农活。直到十七岁,他才在二哥的帮助下,进了宁波师范预科。第二年转入一个教会办的效实中学。这个学校的英文和数理化的要求很严,童第周因为基础差,学习十分吃力,转学第一学期,总平均才四十五分。学校要他退学或降级,他一再向校长请求跟班试读一学期。学校勉强同意后,他便开始以惊人的毅力,去攻克学习难关。早晨天不亮,他就悄悄爬起来,在路灯下读外语;夜里别人都睡了,他仍然站在路灯下自修功课。学监发现了,关上路灯,逼他进屋。他乘学监不注意,又溜到厕所外的灯下学习,把学监也感动了。就这样,第二学期他终于赶上来了,总平均达到七十多分,几何还考了一百分。进入大学以后,他学习更加勤奋,基础越来越扎实,到临近毕业时,已经是老师和同学公认的高材生了!
大学毕业,他连一个合适的职业也找不到。几经周折,才在他的老师帮助下,在南京中央大学谋得个助教的职位。他在那里继续自修。二十八岁时,在亲友的资助下,远行比利时,跟着布拉舍和达克教授深造。
布拉舍教授在欧洲生物学界很有名望,跟他学习的还有其他一些外国人。童老是从贫穷落后的旧中国去的,初到比利时,受到不少歧视。后来,布拉舍要做一种剥除青蛙卵膜的手术。这种手术大家都认为很难做,布拉舍搞了好几年还没有搞成。童老却不声不响地搞成了,一下子震动了他的欧洲同行。布拉舍兴奋地说:“童这个小个子真行!”
这件事,直到晚年,童老还记忆犹新。一九七八年夏天,有几个文艺界同志问到他:解放前,有哪些事使他感到特别愤怒和痛苦?哪些事使他特别高兴?他激动地回答说:“在旧社会,使我愤怒和痛苦的事太多了,一时说不完。只有两件事,我一想起来就很高兴。一件是我在中学时,第一次取得一百分。那件事使我知道:我并不比别人笨。别人能办到的事,我经过努力也能办到。世界上没有天才,天才是用劳动换来的。另一件事就是我在比利时第一次完成剥除青蛙卵膜的手术。那件事使我相信:中国人也不比外国人笨。外国人认为很难办到的事,我们照样能办到。”“我的最大愿望就是:中国快些富强起来”
童老生于一九○二年,是我们这个饱经忧患的祖国在这个世纪的历史见证人。
在黑暗的旧社会里,他徘徊、徬徨,挣扎、苦斗,一个失望接着一个失望。他逐渐懂得了:要想救中国,没有科学不行,光搞科学也不行。于是,他在毫不懈怠地进行科学研究的同时,又奋不顾身地投入到政治斗争中去。
在比利时,当“九·一八”事件发生之后,童老迅即联络了几个中国同学,连夜起草呼吁信,召集在比利时五大城市的中国留学生,到布鲁塞尔日本大使馆门前示威游行。可是,在那个时代,中国人爱国也有罪!因为这件正义行动,童老竟被比利时法庭以“扰乱社会治安罪”,判处两周徒刑。他不得不逃往法国。
抗日战争时,童老和他的夫人叶毓芬副教授带着几个孩子流亡到内地,在颠沛流离的极其艰难的生活中,他们还想方设法,变卖衣物买仪器,坚持科学实验。他们坚信:科学总有一天要有用的。可是,在那个国家民族存亡未卜的时刻,那些达官贵人,过着纸醉金迷、腐朽透顶的生活,乘机大发国难财,谁也不把科学实验放在眼里。童老气愤极了。有一次,他大声斥责一个国民党CC特务说:“你们的三民主义,已经变成了民亡主义、民奴主义、民穷主义!”
也就在那时,童老成了重庆《新华日报》的老读者,并且看了斯诺的《西行漫记》。他开始在沉沉的黑夜中看到了光明。一九四○年,他还曾打算去晋察冀解放区,因为和联系人失掉联络,才没有去成。
抗日战争胜利后,童老在青岛山东大学任教,不顾个人安危,支持党领导的“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斗争。当一些进步学生遭到逮捕之后,他昂然走进阴森的伪警备司令部,要求释放被捕学生。国民党反动派害怕真理,封锁了斗争的消息。他又和叶毓芬以及现任青岛海洋研究所所长曾呈奎教授、山东海洋学院郑柏林副教授一起,连夜剪辑一批被查封的报纸,分头寄往全国各地,争取声援……。
童老通过自己亲身的经历,明确地认识到一条真理: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一九四八年,他出国讲学,旅居美国,听到人民解放军节节胜利的喜讯,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急着要回国。当时,有人提出各种优厚条件要他留在国外;一些亲友也担心他回国之后受到国民党特务迫害。但是,他毅然地向一个劝他留下的外国朋友说:“我是中国人!我的最大愿望就是:中国快些富强起来!我在国外学到的科学知识,必须为中国服务。现在中国有希望了,我得赶快回国去。”然后,他避开国民党特务的盯梢,在迎接解放的隆隆炮声中,回到了青岛!“科学是最讲求实际的,也是最大胆的”祖国解放了!童老虽然已年近半百,却仿佛又回到了青年时代。他要把全部精力献给祖国科学事业的夙愿,终于实现了!
长时期来,童老一直从事发育生物学的研究。早年,他在脊椎动物、鱼类和两栖类动物的卵子发育能力研究方面,有过独特的发现;从五十年代开始,他又特别研究了在生物进化中占重要地位的文昌鱼的卵子发育规律,为国际上提供了系统的重要文献;晚年,他又和美国坦普恩大学牛满江教授等一起,在生物性状遗传中的细胞核和细胞质相互关系的研究方面,取得了创造性的成绩,居于世界先进行列。在这同时,他还在防治海洋有害生物、人工养殖经济水产动物、开拓培育经济鱼类新品种等方面,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童老从事科学研究的一个重要特点,是善于抓住新动向和新苗头,勇于探索,勇于创新,决不墨守成规。
一个世纪以来,特别是近二、三十年中,对于细胞的研究,成为生物学研究的核心。生物学界的摩根学派一直认为:生物遗传的物质基础,是细胞核内的一种染色体上的基因,细胞质和细胞膜在生物遗传方面,没有多大作用。可是,童老在实验中发现,这一说法对许多问题解释不通。他认为,细胞是一个整体。细胞内所含的细胞核和细胞质等各种结构,虽各有自己的功能,但又相互联系,相互制约。许多生命现象,如细胞分化,个体发育和生物性状的遗传等,都应该是细胞质和细胞核等因素互为作用的结果,不会总是某种因素起主导作用。
关于童老和牛满江教授在细胞的核与质关系方面的研究,国内外已有很多报道。人们普遍注意到他们完成的一项有趣的实验:从鲫鱼的卵子细胞质内,提取一种核酸,注射到金鱼的受精卵中,结果便出现了一种既具有金鱼性状又表现出鲫鱼性状的子代。画家吴作人专门为这种鱼画过一幅画送给童老,把它称做童鱼。诗人赵朴初题了诗:“异种何来首尾殊,画师笑道是童鱼,他年破壁飞腾去,驱逐风雷不怪渠。”“变化鱼龙理可知,手提造化出神奇,十年辛苦凭谁道,泄露天机是画师。”
童老的这项科学研究,现在还由牛满江教授以及童老的助手、学生在继续进行着。它的重大意义,同有些科学成果一样,可能还要有个较长时间才能完全显现出来。有人曾将一些看来是科学幻想的问题,询问过童老:假如童老的研究取得突破,也许有一天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奇迹。譬如,各种遗传病,在母亲的胚胎里就被消灭干净;癌细胞被做成类似牛痘一样的防疫苗,使人体产生免疫力;鲜美的鲫鱼长成几十斤重;大树上结出棉桃;小麦长在高粱秆上,整个世界将掀起一场新的绿色革命。童老听后,爽朗地笑了。他说:“这确实是科学幻想,但却不一定不可能成为现实。科学是最讲求实际的,也是最大胆的。敢想,才能创新,才能出奇。不过,首先还是要讲求实际。这些想法,我们这一代包括下一代,都可能看不着了。科学上的许多重大突破,都是一点点细微的成绩积累起来的。我现在只是在生物遗传的基础理论研究上,为同代和后代人做一点铺路的工作,就象一捧沙土、一粒石子,让别的科学家踩在我的身上继续往前走。就是失败了,让别人能吸取我的教训,绕开这条道,也有好处。”
“我年纪老了,却赶上个好时代,更要抓紧工作,抓紧学习”
早在五十年代,童老就有过入党的要求。然而,那时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科学实验上,这种要求还不算十分强烈。
文化大革命中,童老这个在国内外享有盛誉的老科学家,受到了林彪、“四人帮”的严重迫害。在那些严峻的日子里,他经历了许多事,也想得很多。用他自己的话说:“经的事越多,入党要求越迫切。”一九七六年春,敬爱的周总理逝世之后,童老的夫人、亲密的助手叶毓芬副教授也因悲痛过度突然去世。临终前,叶毓芬同志难过地向他及孩子们讲:她的一生,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加入到党的行列里;而这个党,却是象毛主席、周总理那样的了不起的革命家创建的!这更增添了童老的悲伤。
粉碎了“四人帮”,给童老带来了又一个生命的春天。他精神焕发,精力陡增。他早已年逾古稀,有一个时期,也曾经觉得自己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了。看到叶剑英同志“老夫喜作黄昏颂,满目青山夕照明”的诗句,他受到很大鼓舞,常对人说:“叶老帅这首诗说出了我们这一辈人的心里话。我现在的感觉也是:满目青山!我年纪老了,却赶上个好时代,更要抓紧工作,抓紧学习。”他又一次提出了入党要求,表示要在“有生之年,为国家为人民多做工作。”
童老长期肩负着繁重的社会工作和领导职务。无论这些工作多么繁忙,他始终坚持亲自动手搞科研。他说:“不动手,就很难指导。别人干不下去,你也说不出道理来。”晚年,他的眼睛长了白内障,实验室的同志反复劝他:“你年岁大了,眼睛又不好使,坐在一旁同我们说说,指点指点就行了。”他感谢大家的关心,却反对做“闲人”,说:“科研结果是靠双手做出来的,不是靠嘴喊出来的。我不能光说话,不做事。”为了培养下一代,他在脑血管和心脏都出现明显的病状的情况下,又多次到天津、广州、上海、南宁、武汉、杭州等地去做学术报告。
在学习上,他也抓得越来越紧。他本来已熟练地掌握了英语和法语。近年来他感到原有的英语水平,已跟不上新形势的发展,又进一步自修。他每天晚上总要挤出点时间关在屋里念英语,还随身带了个小本子,把新学到的词句随时记上。
童老在生活上从来是严于律己的。他替别人想得很周到,对自己却想得很少。近一年多来,组织上让他搬进了新居,并给他配备了专用汽车。为了抓紧工作,不影响司机休息,童老自己带饭在实验室吃,中午在沙发上稍许休息一下,立即投入紧张的工作。
去年年底,童老终于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入党以后,童老对自己的要求更严格了。从一个爱国的知识分子,成长为无产阶级先锋战士,他表现出愈来愈高的共产主义觉悟。他还更多的想到未来。他亲手制订了科研项目的短期和在一个较长时期内的规划设想,还打算在牛满江教授等的支持和协助下,在我国建立一个世界第一流的生物研究中心。他工作、学习,更加不分昼夜。一些同志知道他身体欠佳,劝他注意保重,他说:“你们放心!我还要再好好地活上十年、八年,亲眼看看国家四个现代化呢。”
谁也没有想到,仅仅过了三个多月,就传来了噩耗!今年三月初,他竟在浙江省科学大会的讲台上突然眩晕,从此一病不起!他用自己的行动,实践了他的誓言:“愿效老牛,为国捐躯!”他真是一条革命老黄牛,为我们祖国的科学事业呕心沥血,献出了毕生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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