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博士论文答辩会

第6版()
专栏：

一次博士论文答辩会
朱威烈
三月的一个傍晚，一场细雨过后，开罗大学的校园显得分外清静。文学院的大阶梯教室里，正在举行一次博士论文答辩会。
主席台上三位教授，居中的是白发苍苍的文学院院长侯赛因·纳萨尔博士，他是论文的指导教授，主持答辩会。左右两侧，一位是贾比尔博士，文学院阿拉伯语系里“诗韵学”和“文学评论”的主课教授。另一位年不满四十，以“后起之秀”著称于文学院的“语言学”教授希贾齐博士。坐在一侧的考生哈立德，是科威特人，为了获得博士学位，已在开罗潜心钻研了四年。这四个人都身穿黑底墨绿边的学袍，面前放着哈立德的论文。论文的题目为《西贝维的诗证》。西贝维是八世纪著名的阿拉伯语言大师，阿拉伯语法巴士拉学派的领袖。哈立德的论文便是将西贝维引证来说明语言、语法和语言学的一千多条诗句加以分析和归纳。题目一望而知具有很高的难度，旁听者不少，连阿拉伯语系的语法教授苏尤里博士也赶来参加了。大教室里，除了录音磁带转动发出的轻微响声，人人都聚精会神，准备聆听论文的答辩。
纳萨尔教授简单地介绍了哈立德的学历、两位质疑教授的姓名之后，便请哈立德宣读论文。论文装订成一巨册，厚达四百多页，会上宣读的只是论文的前言。哈立德概括地阐述了论文的宗旨、结构、章节和基本内容，并向教授们致谢。
贾比尔教授首先发言。他已经详细审读过论文，记下了厚厚一叠卡片，在对论文的学术价值给予充分的肯定之后，便开始发问。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从论文结构、论证方法到诗句所标的读音符号都不放过，个别地方的错漏，当场要求哈立德订正。贾比尔对西贝维原著和有关参考资料的熟悉程度，是令人叹服的。他凭记忆引证诗句，如数家珍。他虽然对哈立德勤奋钻研学问有良好的印象，但对论文中三、四处地方光引证不判断，没有摆出自己的观点，则严肃地予以批评，认为这是学术论文中不可容忍的弊病。希贾齐教授的意见更多地集中在论文的结构上，对怎样组织佐证资料、编排参考书目和手抄本的先后顺序，提出了很有见地的看法，同时，对论文中注释的欠妥之处，也一一予以指明。
两个多小时的答辩会，气氛严肃而紧张。虽然召开答辩会的本身，意味着论文已基本成熟，可望通过，然而，考生在那一连串毫不含糊的提问面前，必须作出明确的回答。开罗初春入夜后，凉意还浓。哈立德几年来虽然阅读了上千册的有关书籍和专稿，现在仍然是满脸通红，额头沁出了汗珠。他对提出的问题，能回答的都一一作了回答。对不能回答的问题，他也老老实实承认了自己研究工作的缺点。教授们指出的重要之点，他均用笔记下，这对他今后出版这篇论文前的校勘工作，是大有裨益的。
纳萨尔教授最后发言。他缓缓地说：“刚才两位教授对论文提出了极为宝贵而且中肯的意见。我相信，这对哈立德来说，将会终身受益匪浅……今天所提到的论文中的问题，虽然哈立德不能自辞其咎，但首先应当受责的是我，因为哈立德每写完一节，我都曾审阅，却没有及时地为他指正……关于西贝维的生平，哈立德原来考虑单独写一章，而我认为这篇论文的重点在诗证；如果论文中没有详尽考证西贝维的生卒年代是一个缺点的话，那末，这应当由我来负责……”这时，人们看到他身旁的两位教授不断地点头，旁听席上响起了轻轻的掌声。学术界中颇负声望的纳萨尔教授的这种诚恳态度，显然使许多旁听者感动。在学术领域里，有什么能比谦虚和诚实更受人尊敬的呢！
三位教授退席了一刻钟左右，去商讨博士论文能获得的等级。当人们在座位上悄声议论的时候，第一排正中的一个老年人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等待着纳萨尔等人进来。他是哈立德中学时代的老师，已经退休，身上跟与会者们一样穿着西服，但看上去已很旧了，也没有系领带。不一会，纳萨尔率贾比尔和希贾齐两位教授来到主席台上。他庄重地宣布，经过论文委员会的研究，一致同意授予哈立德甲等荣誉博士学位。全场一片掌声。哈立德和他的亲属们激动地走上台去，向纳萨尔等教授致谢。这时，纳萨尔含笑指着那位中学老师说道：“首先应当感谢的是他。”全场顿时安静下来，只见哈立德亲切地挽着他的中学老师的胳膊，一起摄影留念。那位中学老师满是皱纹的脸上，泛出欣慰、愉快的笑容，两颗晶莹的泪珠在明亮的灯光下，闪闪发光。（附图片）开罗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