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宝山 |
1980-12-30 00:00 |
照像奇遇
第8版() 专栏:
照像奇遇 马宝山 照像馆为了方便群众,扩大业务,今年分配我下乡流动照像。干这个差事,每天要爬山越岭,东奔西跑,比起在县城坐馆营业来,当然苦得多;可是农村鸟语花香,景色迷人,整天生活在群众的欢声笑语中,也自有一番乐趣。 每到一地,刚进村口,孩子们就象广播筒一样,把“照像的来了”的消息,传遍家家户户。不一会儿,大人小孩就把我围起来,这个要拍“新婚照”,那个要照“全家福”,真是热闹极了。年轻妇女是我服务的主要对象:小媳妇红着脸抱着娃娃急着要给孩子拍纪念照;姑娘们推推搡搡要照单身像赠给心上人。老年人,一般是不大照像的,不过也有例外。我在柳林沟就遇到一位老人,硬要拍一张奇怪的照片。 那是谷穗吐金、高粱流红的8月。柳林沟的景色分外妖娆,家家户户门前垂柳绿,房后苹果红,要选美好的背景到处都是。下午,我正给一对多年打光棍不久刚结婚的中年人照像,忽然看见一位老人夹着一领白茬子新羊皮袄气喘吁吁地走来,两眼直愣愣地盯着三脚架上的照像机。 “老大爷,想照像吗?”我试探着问。老人点了点头,走到照像机前。我赶紧跨前一步去接皮袄,他却摇了摇头说:“我要穿皮袄照像。”这一句话把周围看热闹的人逗乐了,哪有大热天穿皮袄照像的呢?对于人们的说笑声,老人满不在乎。他把皮袄穿好扎严,端坐在凳子上等我拍照。 我也想劝他脱掉皮袄,因为这花红柳绿的背景同这白生生毛茸茸的皮袄实在太不协调了,可是看看老人一本正经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柳林沟离县城几十里,照完像天色不早了,社员们热情地留我住下。那一夜就宿在那个穿皮袄照像的屈老大爷家。 晚上,我和老人聊起了他的光景。老人舒心地笑了笑说:“这两年光景不赖。儿子在外头当兵,我一人养活一人。队里分的粮款年年有余,院子里种点瓜瓜菜菜,除了自己吃,够买咸的辣的。前些日子卖给供销社几只羊,硬铮铮的票子拿回来,还缝了这件新皮袄。” 说到新皮袄,我憋不住问:“这么热的天气,你为啥要穿它照像?” 这一问,老人有点不高兴了:“你当我还分不清春秋四季吗?”停了停,他的口气缓和下来了,“你初来乍到不知底,这件皮袄来得可不容易啊!” 原来他是逃荒流落到这里的。解放前甭说穿皮袄,麻袋片片还遮不住羞哩。土改时他分了一件半新旧的皮袄,穿了七八年,磨成了没有毛的光板板。俗话说,“口外三宗宝,山药莜面大皮袄。”皮袄白天穿,黑夜盖,一年四季离不开。旧皮袄不遮风,不挡寒,他老想着做一件新的;可是整整想了20年也没做成。1958年他养了几只羊,公社化后,赶进了集体羊圈。前几年队里处理过不了冬的瘦羊,老人买了几只,刚刚喂肥,又刮来一阵“割尾巴”风,把羊刮到队里巩固集体经济去了。最使老人气愤的是“割尾巴”时,非要把一只奶山羊拉走。他老伴病了多年,吃不下东西,全靠喝点羊奶度日。羊拉走了,人不久也死了,只剩下光棍爷俩。 “你问为啥穿皮袄照像?”老人装了一袋烟,一边叭哒一边说:“孩子在部队里老惦记着我的光景过不下来。我写信告诉他:现在政策放宽了,光景好过了。他总不相信。来信说要攒津贴费给我买皮袄。你看这孩子多别扭!现在给他寄去这张像片,他总该放心了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