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党风问题

第1版()
专栏：

关于党风问题
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常务书记黄克诚
去年11月，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召开了第三次贯彻《准则》座谈会，黄克诚同志在会上作了重要讲话。这里发表的是讲话的第二部分的摘要。——编者
党风指的是党的作风，是共产党员的作风，它包括思想、政治、工作、生活等各方面的作风。在我们党内，毛泽东同志最先提出了党风这个名词，并对党风问题做过系统的论述。1942年他写了一篇文章，叫《整顿党的作风》，提出要反对主观主义以整顿学风，反对宗派主义以整顿党风，反对党八股以整顿文风。在《论联合政府》的结束语里，他讲了我们共产党人不同于其他任何政党的作风，一个是理论联系实际，一个是密切联系群众，一个是批评与自我批评。毛泽东同志对延安抗大也提出过作风问题，叫作“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艰苦朴素的工作作风，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还有八个字，“团结、紧张、严肃、活泼”。这些好的传统作风我们应当坚持下去，发扬光大。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成立时，我请示陈云同志，问他首先要抓什么，他说，要抓党风。党风问题就是这样提出来的。陈云同志把搞好党风当做我们纪委工作的首要任务。前些时候又提到“执政党的党风是有关党的生死存亡问题”。因此，这件事情必须坚决抓紧、抓好，不能动摇。
去年春天，我们提出，要纠正党内的不正之风。什么叫不正之风呢？就是与我们党的优良作风相违背，与《准则》相违背，与《关于高级干部生活待遇的若干规定》以及中央和国务院的有关规定相违背的那些东西。我听到有的同志对“不正之风”这个概念提出异议，认为提得太重了；对我们提出反对不正之风也表示有不同意见，认为我们抓小事，不抓大事。对于同志们提出不同意见，我们是欢迎的。但我们考虑以后，还是觉得这个提法是确切的、恰当的。这些意见引起了我们的注意，这说明在纠正不正之风这个问题上，认识并不一致，我们的工作是会有阻力的。
也有的同志认为只是说“不正之风”，就说得太轻了。甚至有的人说我们党得了不治之症，说我们党蜕化变质了，现在要纠正蜕化变质。我觉得这样就说得太严重了，显然不符合事实。但是我们必须看到，这几年我们党的作风虽然有了好的转变，但不正之风仍然很严重。我们要充分地估计到党内不正之风的严重程度，充分地估计到人民群众对它的不满程度。如果不坚决斗争，那么，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发展的结果，前途是很危险的。所以我们必须坚决地批评、斗争，纠正不正之思想风，不正之政治风，不正之工作风，不正之生活风。
对于我们党内的不正之风，群众的意见是很大的。现在的群众与二十年前的群众有了很大的变化，他们观察问题的思想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他们对我们党的言行非常敏感，对我们党的要求也很严格。“文化革命”前，特别是在1958年以前，我们党的作风确实比较好，人民群众对我们党有高度的信仰。那时我们做点什么错事，群众不怎么感觉到，也能够谅解我们。“文化革命”期间，林彪、“四人帮”一伙严重败坏了我们党的好作风，群众虽然不满，但在镇压和恐怖的情况下，他们不敢表示。三中全会以后，我们纠正过去的坏作风，在党内提倡民主，在人民群众中实行民主，这是完全正确的。群众的思想大大解放了，他们对我们党的监督与过去不同了。再加上我们的党风没有很好地改变过来，而且有些地方不正之风更厉害了，群众当然有意见。现在群众都看着我们的领导干部，有些原来在我们脑子里不成为问题的小事情，都会引起群众的纷纷议论。你做了错事想不让群众知道，不让群众讲话是不可能的。我举个例子，五十年代，我们的子女上住宿小学，我们用车子接他们回来过礼拜天，就不大听到群众批评。现在不同了。连警卫员帮忙去接小孩，群众都要批评。这种对我们的监督是非常必要，非常好的！要知道这是群众对我们的好意，是关怀爱护我们，是不希望我们脱离群众。如果我们辜负了人民的希望，搞特殊化，甚至腐败下去，就一定会引起人民群众很大的不满和反对的。所以，对于我们党的不正之风的严重危害性和人民群众的不满情绪，我们要有足够的估计，不要等闲视之。
不正之风的表现形式很多，这里我只想强调三个问题。
首先，要制止压制批评、打击报复。
我认为这是比较严重的问题。犯了错误不让人家说，说了就打击报复，给穿小鞋。有的人表面上一点声色不动，暗中寻机打击报复，或是对敢于批评的同志不信任、不重用，有意散布流言蜚语，或是利用职权把人家调动工作推到别的地方，甚至采取更恶劣的手段等等。这个问题各级纪律检查部门要十分重视，一经发现，就要抓紧核实，严肃处理。如果这种歪风不纠正，任其发展，党内外的群众就不能大胆与不正之风作斗争，不敢反映意见，我们就会闭塞，就会失去群众的帮助，纠正不正之风就将成为一句空话。这点要引起我们特别注意。
第二，关于抵制外来坏影响的问题。
处在今天的时代，我们不能闭关自守，中央对外开放的政策是正确的。过去闭关自守，影响了我们的建设。但必须清醒地看到，开放不可避免的会带来很多新的问题。广东和福建的同志对这点最清楚，其他地方的同志也会有感觉。开放的时间不久，外国的好东西我们还没有学到多少，因为象科学技术、科学的企业管理方法等等不是一两天就能学到的，需要一段时间。但是，那些坏影响，也就是资产阶级思想和腐朽生活方式却象风一样到处刮。如果光靠我们纪律检查委员会来堵这个风是堵不住的，全党都要重视这个问题。要在全国人民中堵住这个风，不是下个命令，讲个话或审判几个人就能解决问题的，而是要加强政治思想工作，建立健全各项规章制度并作长期的斗争。我们要和各有关部门共同来抵制这种外来坏影响。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纪委要侧重做好党的干部的工作，尤其是作好各级领导干部、包括他们的子女的工作。使他们能抵制外来坏影响的腐蚀，以保护党的肌体的健康。现在，我们党的队伍中已经有些意志不坚定的人被外来的坏影响腐蚀了，有些干部也受到严重腐蚀。有些人挂着共产党员的招牌，内心却向往资本主义。这几年领导干部出国访问的数量相当多，确有个别人在外国出丑，不仅没有一点民族自尊心，连人格都没有了。个别干部甚至和外国人拉拉扯扯，搞不正当的关系，违反国家的规定，通过不正当的途径将子女送到国外，实在厚颜无耻。有的干部子女在国内表现很差，又没有什么专长，出国并不是为了学习为祖国服务的本领，而是去追求资产阶级那套腐朽的生活方式。还有少数干部及其子女搞走私、做买卖、投机倒把，违法乱纪。这种状况必须引起我们的严重警惕，我们要采取坚决的措施，决不能任其发展，要予以严肃处理，该用法律制裁的就请政法机关按法律制裁；该按党的纪律制裁的就按纪律制裁；该批评教育的就批评教育，不能手软。
我还要提一下干部子女的问题。我认为对干部子女的问题要具体分析，不能一概而论。我们应坚持的原则是：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纪律面前人人平等。就是说对他们要同对其他人一样同等待遇。对有些思想好、能力强、表现优秀的干部子女，要正当地使用他们，无需避讳。对那些严重违法乱纪的干部子女，处理时不留情面。要坚持同等待遇的原则。
第三，反对不负责任的官僚主义。
官僚主义表现在很多方面，我认为最普遍的、对工作危害最大的就是不负责任的官僚主义。据我观察，这种不负责任的官僚主义从上到下，层层存在。现在工作效率低，这是主要原因。中央提出的一系列方针、政策，现在贯彻得很不理想、很不得力。比如，克服臃肿现象，精简党、政、军机构的问题，小平同志已经讲了五年。1975年我就听说，他提出了要解决机关庞大、重叠、脱产人员太多等臃肿问题。后来，中央又再三讲这个问题，到现在还在讲，讨论来讨论去，不少地方就是贯彻不下去。现在每个机关都要搞成个“小国家”，这个东西害死人！一个小小的单位都要搞成万事不求人，样样自己有，这样当然人就多了。都搞“万能企业”、“万能堡”怎么会不臃肿呢？！机关、学校、军队都是这样，国家怎么受得了！当然有很多是制度上的问题。只有从制度上下手解决，明确规定有些机构不准各单位自己搞。比如是否可以考虑撤销党政机关的所有招待所，都改成旅馆，变为企业单位，不属于什么机关事务管理局管理。再如，过去对受打击的老干部平反和落实政策的问题，拖着不解决，或是留上一个完全不应该留的尾巴，工作上也不作适当安排；现在对一些清查中问题很小或错误不大的同志的处理，又拖着不解决。一拖就是四、五年，把人都拖老了！这是落实政策中的官僚主义表现。民主集中制的贯彻也存在一些问题，本来某些问题，有同志提出了解决意见，但有一个人反对，就通不过了，问题就不能解决了。有的同志积极负责地解决了一些问题，又说他是一个人说了算。有些地方、有的单位，谁也不解决问题，谁也解决不了问题，结果是谁也不负责任！就会划圈，搞公文旅行。有些事情甚至一拖就是三年、五年！这样的作风会把国家拖垮的！我看官僚主义，当前最主要的就是不负责任。为什么不敢负责呢？就是怕困难，怕出错，怕得罪人，怕丢乌纱帽！这种情况除了领导体制等方面的原因之外，我看根本的问题是，我们党内确有一些人革命意志衰退，把战斗性丢掉了，在那里做“混世魔王”。这是我们党风不正的基本原因。
今天党中央的路线、方针、政策是正确的，党内的民主空气也很好。大家可以各抒己见，充分发挥自己的积极性，大胆地处理问题。很多年富力强的同志，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关键是要打破顾虑，挺身而出，放手负责，关心党的事业，把战争年代中那种干劲、那种勇敢精神和艰苦奋斗的作风拿出来，如果我们有一大批同志这样干，那我们党就大有希望。
对这些不正之风怎么办呢？还是老生常谈：关键不是说，而是要真正动手干。
首先，各级纪律检查部门要下一点狠心，拿出大无畏的战斗精神来。纠正不正之风这场斗争，正象陈云同志说的那样，是会有困难的。党把我们放到纪律检查委员会的岗位上，我们就必须负起责任把工作作好，将个人利害置之度外。绝不能马马虎虎、糊里糊涂地混日子，要敢于处理棘手的问题。
第二条是，从中央到地方各部门的各级领导干部直到每个党员都要自觉带头。这是我们能否搞好党风的根本一条，也是我们党的老传统。现在说我们的问题比较严重，群众不满意，就是因为各级领导干部本身还存在问题。无论什么事，领导不带头都干不好。我们党过去树立了好作风，有很强的战斗力，我觉得领导带头、干部带头、党员带头起了决定性的作用。红军初建时期和搞地下斗争时期，领导处处要带头。哪一支红军都是由于领导、干部、党员带头才打出了战斗力。那时有两句话，“冲锋在前，退却在后”；“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冲锋时干部和党员在前面，“来，跟我上”。连长、排长这样做，营长、团长也这样做，战斗危急时，师长、政委都这样干。一声“跟我来”，队伍就上去了。千百万这样牺牲了的共产党员给我们做出了榜样，就靠这条才带出了我们非常有战斗力的队伍。在这一点上，老一辈的无产阶级革命家都是起了很好的带头作用。我们牺牲了多少同志！没有这个作风，是夺取不了全国解放的胜利的！那时候，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只要中央下个命令，党员都坚决地执行。抗战时期，毛主席就是用个电台，嘀嗒、嘀嗒地指挥我们。“嘀嗒、嘀嗒”就要无条件地执行。没有什么人来监督，也没有人来批评、斗争，大家都自觉地执行延安的“嘀嗒、嘀嗒”。现在三令五申有些单位就不执行，什么原因呢？就是现在的有些领导干部不带头。只颁布《准则》、颁布漂亮的决议案，又不带头干，那就是说假话，搞“假大空”！领导干部必须成为模范，只有这样才有资格指挥人家。中央的命令发下来以后，如果没有象过去那种“冲锋在前、退却在后”、“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传统作风，工作要干得很好、很干脆，是不可能的。斯大林曾经说过，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是决定一切的，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做纪律检查工作的同志，在我们党内更应该走在前面，每个成员都不能搞违反《准则》的事情，这是最紧要的。中国有句古话，“己不正，焉能正人”。所以，我们自己必须以身作则。我们以后鉴别哪个领导、哪个干部、哪个党员好不好，带头不带头是重要的一条，或者说是主要的一条。要把这条标准制度化，当作考核干部、提拔干部的最主要的标准之一。我们在工作中发现哪个干部、哪个党员模范带头作风好，就要热情地宣传，并积极向党委和党的组织部门推荐。对那些带头作风很差的干部，我们也要积极地向党委和组织部门反映情况，并对提拔重用他们提出我们明确的反对意见。党风问题关系到我们党的生死存亡，我们必须这样做。
第三点，要提倡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我们纪委的同志首先要模范地恢复、发扬党的这个优良传统。这是我们党的生活中的一个重要的武器，是我们团结人民、战胜敌人的重要武器。在纠正不正之风的斗争中，大量的是人民内部矛盾。所以，批评与自我批评可以说是我们最广泛使用的武器。它是一个防腐剂，是治病救人的良药。批评了一个人，就会引起一批同志的警惕。我们不仅自己要这样做，也要积极地支持人民群众对我们的批评，要广泛地接受人民群众的批评。要实行毛主席所提倡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千万不要一听到批评，就怀疑人家有不良动机。当然，批评中可能会有人怀有不良动机，就算是有不良动机，也要先看看他的批评正确不正确。批评如果是正确的，即便人家真是动机不良，我们也应该改正自己的毛病。一听到批评，就说人家别有用心，是反对哪一个人，或者要整倒哪一个，那就不但不会接受批评，而且会打击批评。我们说，怀有不良动机的人是会有的，但只是很少很少的，绝大多数从人民群众和党内同志来的批评都是帮助我们党的，是对我们有益的，因此，不要拒绝批评。打击人民群众和党员的批评，那是一种罪恶。
开展批评的方法很多，通过报纸对不正之风进行批评是一个重要的方法。各级纪委都要和报纸密切地联系与合作，要鼓励和支持报纸正确地进行实事求是的批评。报纸反映人民群众的意见是他们的责任。有一个很长的时期，我们的报纸总是说好话，好象共产党没有缺点。实际上不是那么一回事，老百姓清清楚楚。象“文化革命”期间，报纸威信很低，很多人根本不看报，说它是光吹牛皮，说假话。前一段时期，报纸上公开对一些不正之风进行旗帜鲜明的批评，受到人民群众的热烈拥护，也教育了我们的干部。我们没有理由责备报纸。有的人自己干了丑事，报纸批评了他，他就不满意、发脾气，说报纸损害了他的威信，搞得他没法工作了。我劝这样的同志要想一想，究竟是报纸损害了你的威信，还是你损害了党的威信？！应当看到，有些人对报纸上进行指名道姓的批评还不习惯，十年浩劫的流毒还没有肃清，以为在报纸上点名批评就是要打倒谁。现在我们就是要破除那种认为报上一点名，就是要打倒某某人的旧观念，使批评不正之风在我们党和国家的政治生活中成为自我教育的一个重要方法。总之，我们各级纪律检查部门要和《人民日报》、新华社、《解放军报》、《光明日报》、《工人日报》、《中国农民报》、《中国青年报》等中央的和地方的新闻单位，密切地联系合作。要取得他们的帮助，帮助我们了解情况，开展批评。
当然，在运用报纸开展批评时我们要慎重，不能有闻必登。一要核实，二要考虑怎样做对我们党和国家有利。不应不考虑影响、利害，什么都登报点名。处理问题都要考虑两个方面，一个是要考虑是非问题，一个是要考虑党和国家的全局。有的事情按是非应该作某种处理，但是那样处理对革命事业是否有利，也要考虑。光考虑是非，不考虑利害是不周到的；只考虑利害，不考虑是非，那就丢掉原则了。所以，当我们处理具体问题时要慎重，特别对点名批评要慎重。有些问题可以同有关部门打一下招呼，多商量一下。我们中央纪委要同中央各部门多商量，各级纪委要同党委多商量。总之，从战略上讲要大胆地敢于点名批评，要肯定这个原则，否则就是我们失职。但是在具体处理问题时，要采取比较慎重的态度，切不能轻率从事。陈云同志特别讲到，情况核实后要同本人见面。不仅登报点名要慎重，就是我们内部发个通报也要慎重。如果情况搞得不准确，就会带来不利，阻碍了工作的进展。
在过去战争年代，相互批评的风气非常普遍，而且批评都很尖锐、严厉。现在，我们同志之间批评的空气太少了。搞什么东西呢？搞拉拉扯扯那一套。人民群众有意见，就应当倾听。能解决的问题要解决，没有条件解决的要讲清道理，做好思想工作。你如果不让人民群众讲话、压制批评，那就会助长不安定的因素。中国有句古话，“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人民群众有意见，迟早要吐露的。他公开不讲，底下讲，报纸上不批评，底下也议论。所以，开展批评，允许人民讲话，允许在报纸上正确地开展批评，我认为，是完全必要的。这是接受群众监督、密切联系群众的一种方法，是防患于未然！现在，我们有很多缺点，有很多问题，引起群众不满意，我们有什么理由责备群众呢？报纸上正确地反映群众的批评，有什么理由责备呢？不应该责备他们。没有批评与自我批评，改善党的领导、加强党的领导就成为一句空话。批评与自我批评是维护我们党的健康、治疗党的疾病的最好药品，是使党免于腐败的最重要的手段。没有它，这个党就没有了战斗力，就要衰退、甚至于死亡。这个问题毛泽东同志和斯大林都有很多阐述。我们现在就是要抓紧运用这个武器。
关于如何纠正不正之风问题，我就讲这样三条意见，一条是各级纪委要下一点狠心，要敢于斗争；一条是干部带头；一条是抓紧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当然，要搞好党风，解决党内存在的很多问题，还要做其它的工作，比如组织上的工作、思想政治工作、文化教育的工作和建立健全党规党法等等。但这三条，在我看来在当前是头等重要的，如果能办到，党内存在的许多坏现象就不难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