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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真 1981-02-28 00:00

望截流

第5版()
专栏:

望截流
刘真
常常有这种时候,我们忽然望见了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事物,场景,一下子不懂,不明白它的含意和内容。1月4号的中午,我坐在长江截流上游的轮船上,用望远镜在找,看,远远近近地望,望着。泪水涌上来,我什么也望不见了,不知怎样一转念就想起了已往。
在我刚刚有点记忆的时候,有一次在庙会上,由于人群的拥挤,我和妈妈失散了。我拚命地蹦跳着找,看,尖声哭喊起来:“娘——”我太小了,还不认识回家的路途,我象丢掉了小命一样。当我找到了妈妈,她怀抱着一些刚买的小农具,声声埋怨我没有抓紧她的后衣襟,我还在委屈的哭涕。
1942年精兵简政以后,我刚刚离开部队,无家可归,童年的我,就遇上了敌人的大“扫荡”。我在路面上寻找,寻找我们部队的下落。黄土层中有没有我们同志的脚印?有没有同志丢掉的一颗军衣扣子?有没有我们的战马跑过?我们的队伍在哪里?被敌人打散了还是消灭了?我又象丢掉了自己的生命,虽然没有哭,却尝到了孤独和寂寞的痛苦。当我找到了自己的同志和组织,他们把我收容,安置下来,我象是一头扎进了妈妈的怀抱,我又有了长大成人的依托。
几十年过去了,风风火火。总觉得“四人帮”燃起的烟雾没有散尽,我睁大了眼睛又在寻找,寻找我们祖国四化的队伍。我们的先头部队在哪里?有没有派出侦察班?在作战呢,还是休息?
我抬头再望大江的截流,这宏伟的场面,这凶猛的浪头,双方这拚死搏斗的情景,我忽然明白了自己的泪,它为什么总想往外流。
我身边的同志指着合龙的两个龙头,向我介绍:“看清了吗?左面在最前边指挥倒石头,推石头的,是工程局的党委书记刘书田。他穿着短大衣,没戴帽子,他两天一夜没有休息,没有安静地坐下来吃过一口饭,喝过一口水,他的嗓子喊哑了。右边龙头上的总指挥,是我们的工程局局长老廉,60岁了,看他奔跑得多欢实,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累也不知道累了。看,看那一位女同志,是水利部长钱正英,她站在左边的最前面,一分钟也舍不得离去,快60岁了,还干劲冲天呢。那一位,是副部长……”他向我说出了一大串副部长和科学家们的名字。他们全都直直地站立在前沿上,身边是黄龙似的汽车队和410马力的推土机在冲锋陷阵,他们维持着秩序。左岸龙头后面的工地上,大汽车拉来了午饭,工人们端起碗在喝热汤,一个个大口大口吃着雪白的肉包子。在这里望不见的,各个食堂的炊事员同志们,在日夜做饭、烧汤,都要为截流做出最好的饭菜,那包子当然是最香的,肉馅的。而龙头上那些首长们,望着越变越细的凶猛滚跳的浪涛,都忘记了渴饿。也没有人能够挤上前去,给他们送水,送饭。
我们的老兵,和忠诚无比的科学家们,我祝福,祝福自己望见了这宝贵的时刻。
大江的左右两岸,人民群众的行列,不再是往年奔跑在炮火中的担架队,大人孩子数不尽的眼睛,都是一动不动地望着,盯着,盯着这截流的关口。
一个老农,仰身朝天,躺在右岸斜坡的草丛中,反枕着自己的双手,也是那样一动不动地望着截流的龙口。一个小时过去了,望他,他还是那样。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再望他,他还是那样。他跑了多远的路?来自三峡山间哪一座村落?他也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渴饿。他象一幅油画画面上的人物,似乎是永恒地躺着,望着历史上这样一个时刻。他经历了什么样的生活?在怎样地想?
长江古航道中刚刚跑出三峡的流水,就要当头被卡住脖子了,它流更急,浪更高,好象声声说着:“我在这里走惯了,我就不拐弯到二江去,就要从这里冲、冲。”哗哗哗!它拚命搏斗的声音,越响越高。大汽车拉来的,25吨重的,混凝土预制四面体,那模样象古埃及的金字塔,好威武。但是,当推土机把它推下江去,一个个被浪涛冲跑,抱走了,就别提那些大小石头有多么无足轻重了。围观的千万人都悬着一颗心,那两个龙头——新修的堤堰,不会被浪涛冲垮,卷走吗?龙头上的司机和指挥员们,顾不上想到这一切,只有拚死的搏斗。万众一心,紧张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和浪涛的身上。
黄昏尽,夜来了。三峡的高山在向后退着,大江两岸的人群,变成了黑色的森林,站立在原地,静悄悄,等待,盼望,期待着。
当合龙胜利的鞭炮声一响,新堤堰变成了摇篮,两面的水,象新生婴儿的面容,他闹累了,在夜幕和灯光下睁大了甜静的眼睛,自己笑了。而人群却变成了波涛巨浪,推拥,欢呼,奔跑着。象二江每一个泄水孔里的水,哗、哗、哗!又象是这样地说着:“从这里走也可以,好、好!”它一泻千里。身后三江的通航,大江二江的发电,好象都和它没有关系了。十年的战斗,象大山中上上下下,弯弯曲曲的路,风雪,泥泞,这里收下了多少人的脚印,收下了多少人的心血和生命,长江水它不关心,不知道。可我,又象回到了幼儿的时刻,紧紧拉住了妈妈的衣襟。又象是敌人“扫荡”过后,我把头脸扎进了同志的怀抱。
我们的战马长大了无数倍,能拖动,推动几十,上百吨的东西了。自己造的这巨大的闸门,吊桥,电厂的机器,比我们黄烟洞和梁沟兵工厂造出来的手榴弹,八一步枪,六○小炮,可大多,大多了。这时再过长江,不用那些炮火中的帆船,也不用修桥。这截流,截出了一条实实在在的,直接通向未来的大道。大人孩子,都能从这里走,跑,去劳动,去上学校。
我们的工人,肩负着最沉重的劳动,完成了一环一环重大的任务,我不认识他们,我要认识。我们的科学家,技术员们,我不认识,要认识。那些老兵,老同志们,虽然他们的脸上都爬满了皱纹,我了解,认识他们。在这里,我看到了他们还在梁沟,在黄烟洞那些大山上爬呢,奔跑着呢。他们的腿脚还算是灵敏,胳膊一指一指的还带劲着呢。
三峡呀!望不尽的高山峻岭,你使我们的队伍更新,更大,更有力量了。我们感谢,永远感谢你,崇高的母亲。
蜀道哇!李白坐在小帆船上,去得更远,更远了。上青天,青天离我们近了。虽然我们还很艰难,但我们有了世界上这最大,最难的截流,就会有更多的截流,工程,桥梁和梯子。我们一支一支的先头部队,在冲,爬,上着呢……
〔本版题花作者:赵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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