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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海婴 1981-08-31 00:00

重回上海忆童年

第8版()
专栏:连载

重回上海忆童年
周海婴
编者按:周海婴同志去年重访上海,事后写下本文。原载《新文学史料》今年第三期。本报从今天起选载其中若干章节。
阿花和许妈
我只有从一张陈旧而尚未褪色的六吋照片中认识阿花。从照片上看来,她约莫二十五、六左右。清秀的面孔,明亮的眼睛,瓜子脸,端正的鼻梁,乌黑而又匀整的“刘海”覆额齐眉。衣着整洁合身,神态端庄文静,双手扶抱着我坐在她的膝上。其时,我仅一岁。如果不是留下这张照片,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还有这么一位阿姨曾经扶我学步,带领我迈开了走向生活的第一步。
听母亲说,父亲初到上海以后,家里并不起火,只和叔叔一家搭火开饭。到我出世以后,因为家庭事务繁重,母亲照顾不过来,所以才聘请阿花来帮忙。她是绍兴人,娘家不知还有什么人,丈夫是章家埠的农民,患有“大脚疯”(俗称象皮腿,许是一种丝虫寄生病吧),失去了劳动力,生计无法维持,经常虐待和毒打阿花,还想把她卖去。阿花得知,设法逃脱,来上海独自谋生。先在景云里某家帮工,后经人介绍,来我家帮忙。工作十分得力,做起活来,干净利落,一边唱着山歌,一边干着事体,心情似乎也比较愉快。但是过不多久,发现她却有点异常,有人敲门,常常被吓得丧魂落魄。上海弄堂房屋,前门正对着别人的后门。有一天对面人家厨房里人影绰绰,阿花一见,面色发白,惊恐之情,莫可名状。仔细一问,她才对我母亲说,是她丈夫带人从乡下赶来,准备要劫她回去。严重的局面,一直僵持了几天,空气相当紧张,眼看着祥林嫂被人绑架的一幕惨剧又要重演。后来父亲花钱请来一位律师,向他们传过话去,有事大家商谈,不要动手。不知是谁,找来一位绅士,从中调停。这位绅士来到景云里,一见父亲,大吃一惊,连忙说:“原来阿花在先生格里(这里),好说好说。”原来这位绅士名叫魏福绵,早年在北京大学求学期间,曾请父亲做过他的保证人,并且汇划学费,可以说相当熟稔。父亲请叔叔出面与他协商,结果说定,由父亲拿出150元代阿花“赎身”,准其自由,一场风波,才算平息。而这件事情,在父亲1930年1月10日的《日记》中,却只有寥寥二十一个字:“夜代女工王阿花付赎身钱百五十元,由魏福绵经手。”
阿花在我家有一段时间。毕竟由于她比较年轻,带领幼儿缺少经验,每在清晨抱我在北窗下与人谈天,或去汽车修理间与人说话,以致我受到风寒,由气管炎转成支气管哮喘。长期治疗,反复不愈,父母为此也劳累不堪。最后还是和叔叔商量,不如改请一位年老的妈妈妥当,阿花这才离我而去。阿花走后,未见来过,也许是因为我们搬家,她寻不到地方。
在旧社会,劳动妇女的命运一般都很悲惨,不知她最后下落如何?如果她还健在,计算起来,年纪当在七十五岁左右。世事变迁,几经沧桑,也许她早已离开人间,结束了坎坷一生的命运吧! 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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