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推广普通话

第4版()
专栏：

认真推广普通话
吕叔湘
需要不需要推广普通话？谁都会说：需要呀！中国地方大，汉语方言多，要有一个共同的口语，才有利于全民的交际。这个道理人人能讲，也从来没有人反对。可是看看实际情况，远的不说，光说民国以来提倡“国语”，解放以来推广普通话，前前后后七十年了，不能说没有成绩，可是离开应该达到也可以达到的普及程度还远得很。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要是在人们的思想深处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
尽管在原则上都赞成推广普通话，可是联系到个人，就有种种理由置身事外。一种理由是：我说的话蛮普通嘛！比起标准的普通话来是差点儿，可也差不太多啊。就这么着，行了！提出这种理由来的，多半是所谓官话地区的同志。我就遇到过不止一位四川同志，他说：“我们四川话硬是能通行全国，不就是普通话了吗？”事实上，在官话地区之内，方言的差别还是挺大的。比如说，有一位太原的同志，一位武汉的同志，一位昆明的同志，让这三位在一个小组里讨论问题，如果都是乡音不改，我看就很难说到一块儿。这三处还是大城市，从偏僻地方来的同志，说的话就更不好懂了。另一种理由是：我老了，舌头转不过弯儿来了，您多包涵吧！拿这种理由做借口的，并不一定真的七老八十，只是懒得学着说，或者怕说得不好叫人笑话。这也是过虑。在《当前文字改革的任务》里，周总理早就说过，推广普通话，“对不同对象应有不同的要求。”我们也常常看到有些从方言区来的老年同志，努力用说得不好的普通话说话，大家非但不笑话他，反而很尊敬他。
推广普通话，学校是重点，尤其是小学。小学是国民教育，多少年来我们一直在努力普及小学教育。如果小学里边普遍开展普通话教学，取得成功，那末年轻一代就没有不会说普通话的了。事实远不是如此。主要原因是缺少合格的教师。然而也有思想障碍。一个障碍来自一部分（恐怕在很多地方是大部分）家长，他们认为小孩儿不说家乡话是忘本。本来我们不必要求学生在家里也必须说普通话。在学校里说普通话，在家里说家乡话，有什么不好呢？在家长方面，小孩儿回家说几句普通话，也无须大惊小怪。还有一个障碍来自一部分语文教师。他们自己的普通话说得不太好，觉得用普通话教课不如用方言教学的效果好。他不知道用方言教语文是把白话文当文言文来教，学生不能把书面语和口语结合起来学习，长久下去，他不但不能用普通话作口头表达的工具，连书面语的表达能力（作文）也不会很快进步。
师资不足确实是个困难，但是这个问题的长期得不到解决，不能不说是跟各级主管教育的领导同志不重视培养普通话教师有关。我们不能要求所有几百万小学教师都能在短期内学会说普通话，但是要在一定时期内让每一所小学都有一位或两位教师能担任普通话的教学，应该不是太困难。教育部、文字改革委员会和语言研究所曾经合办普通话语音研究班，从1956年到1960年办了九期，毕业学员1，600多人。当初的设想是让这些学员回到各省、市、自治区去办普通话教师学习班，母鸡生小鸡，逐级培训，完全有可能在十几、二十年里培养出一支广大的教师队伍，每一所小学至少可以分到一位或两位。再配备一些教学设备，在全国小学里基本上普及普通话不是不能做到的。由于我们放松了这一工作，又遭逢十年动乱，使得现在比起二十年以前，不但没有进步，在部分地区还有了退步。现在是急起直追的时候了。
说小学是推广普通话的重点，不等于说别的学校就可以不理这个碴儿。所有学校都应该是推广普通话的阵地。比如说，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的毕业生说不好普通话，能行吗？我们要求英语系的学生说的英语要象英语，对于日语、法语、德语、俄语专业的学生也都有同样的要求，唯独对于中文系的学生不要求他说象样的普通话，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件怪事。再还有各级师范学校，它们的学生毕业之后都要当教师，把说好普通话作为师范生毕业的条件之一，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只要我们从现在起，下决心认真做好推广普通话的工作，采取有效措施，坚持不懈，是可以在不太长的时期内取得丰硕成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