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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由 1982-06-29 00:00

红枫

第8版()
专栏:

红枫
李自由
每个人差不多都有一种喜爱,例如,徐悲鸿爱画马,齐白石爱画虾,屈原写出《橘颂》,无疑是对橘的偏爱,陶渊明爱菊花……。然而,我曾经结识一位退休的老将军,他独爱枫树。
老将军是平江县人。平江有座连云山,“四乡八洞”都有枫林。
连云山是老苏区,中国革命史上有名的“平江起义”、
“平江惨案”都发生在这里,也是“秋收暴动”的策源地之一。在艰苦的战争年代,老将军的许多战友在枪林弹雨中倒下了。革命胜利以后,这里修建了烈士墓,英烈们的业绩,镌刻在石碑上,光照日月,流传千古,为后人所景仰。烈士墓四周,栽满了红枫。老将军说,连云山的枫这样铁骨铮铮,倔傲坚强,这是先烈们不朽的身躯;而殷红的枫叶那样耀眼,那样玲珑剔透,风流倜傥,这是烈士们的英容,是面对胜利而绽出的欢乐的笑靥。
老将军从北京退休回来。岂止是他呢,还有当年同他一道参加革命的战友。据统计,平江全县将军以上的领导干部有170多人,在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正是中华民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年代,为着民族的解放,他们跟随着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转战南北,历尽艰辛,甲马丛中立命,刀枪队里为家,为开创新中国的新纪元立下了不朽的功勋。创业难,守业亦难。新的建设大军需要他们去组织;重大的决策需要他们果敢的头脑。几十年来,时代的风霜雨雪,染白了他们的双鬓;历次战争中留下的伤痕,使他们钢铁般的躯体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摧残。而中国革命胜利以后的路更长,工作更艰巨,四化建设的指挥者需要有健全的体魄和充沛的精力。一部分老同志退休了,让贤了。老将军就是把自己的担子稳稳妥妥地放到年轻人的肩上以后,怀着十二万分的放心而回到连云山的。
老将军住进了他祖居的小土屋,它坐落在一条七弯八拐的小山冲里。门前有株苍劲的红枫。那里交通不便,门前只有一截简易公路;这里没有自来水,只有竹笕从山上接下的山泉;他身边也没有警卫、公务员、司机,却有一大群他孩提时的朋友,小时候他们同放过牛,割过草,打过柴。他和他们在一起扯谈,聊天,喝酒,说笑,“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他们说得很投机,很惬意,群众的意愿,要求,对现行政策的看法,他把它们记在信笺上,寄往北京,寄给他的老战友,寄给他事业的继承人。这是人民的肺腑之言,是千金难买的第一手材料。有时,他拄着拐杖,走出那条七弯八拐的山冲,那里有一所小学校,他爱听孩子们娇嫩的歌声,爱看孩子们欢乐的蹦跳,他的多皱纹的脸笑得象朵盛开的金丝菊。兴致来了,他伸出毛碴碴的下巴,亲一亲那一张张粉嫩的小圆脸。孩子们簇拥在他周围,“爷爷”叫声不迭。拉胳膊的,拖袖子的,强拽硬拉,吵吵嚷嚷:“老爷爷,再给我们讲个故事吧!”他眯着眼,不住地点头,把一个孩子拉入怀里,坐在木板凳上,他的思绪立即回到了战火纷飞的年代……
他的房子简陋极了,俨然是一户普通的农舍,一样的桌椅板凳,一样的印花土布被。屋门前他亲手栽了一排小枫树,他爱它,经常给它们施肥、培土。老枫树落叶了,他用竹扫把扫成一堆,搂进杂屋里。天寒了,他抓起一把干枯的枫叶,点燃烤火,火光映着他干瘦的脸;天热了,他将竹椅搬到老枫树下,任凉风轻吻着他那布满枪伤的胸膛……
去年秋天,我要去北京出差,临行时,我去探望老将军,问他要不要给在北京工作的儿子带什么去。他思考了一下,提着小锄头,在门前挖下一棵小枫树,连泥带土用塑料布包好:“就带这个吧,让他好好栽在四合院里。”
离开了老将军,我百思不得其解。国家难道没给他退休金?难道没给安家费?他的工资呢?
后来我才知道,大队办一个小电站,没有资金,他一口气给了9,000元……
我的视线模糊了,喉头哽咽了。我踮着脚,极力回头望着,但是,交替伸出的山崖,郁郁葱葱的树影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看不见老将军佝偻的身躯,看不见他银丝似的白发,也看不见他的小土屋,我只看见他屋门前那株高大的红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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