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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坤玉 1983-02-24 00:00

我的丈夫

第4版()
专栏:

我的丈夫
辽宁省清原县清原镇 沈坤玉
编者按:这是一位刑满释放人员的妻子写的文章。从她朴实感人的叙述中,我们看到在党和政府的挽救、社会和家庭的关怀下,一个失足者怎样转变为自食其力的有益于人民的人。如何对待失足的亲友?怎样启发失足者的自尊心和上进心?在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如何伸出温暖的手?这篇文章都作了给人们以启发的回答。
每个喜爱自己丈夫的妇女,都能说出很多的原因。可我,偏偏爱上一个被人瞧不起的两次进过劳改队的刑满释放的人。
我的丈夫何凤新,年轻的时候喜欢杂技,能在自行车上拿大顶、挑水、盘腿吹笛子,同他的朋友成天在一起唱唱跳跳,被人说是“地下剧团”,什么“小集团”的“司令”,拉到大会上批斗。那是“四人帮”横行的时候,没地方说理,后来因为偷了一面袋高粱,一下子被判八年徒刑。1978年从劳改队出来,他想到生产队拣大粪,但没有手推车,偷了两个手推车轱辘,因为有“前科”,又被判处二年徒刑。我真恨透他了,他把我的满腔热情都倒到冰窖里去了。一气之下,我去法院提出和他离婚。法院同志耐心劝我说,何凤新能改造好,不要在这个时候扔下他,剩他一个人,那就更痛苦了。经人家一说,我也觉得对。去年7月3日,我可算把他盼回来了。人们对一个刑满释放者,不可避免的有些议论。有一天,他很高兴,突然对我说:“有办法啦。我看有一些下火车、下汽车去县医院看病的人,不能走,怪困难的,若是有一个接站的该多好。我拉人力车去接站。”我担心地说:“这能行吗?人家能让你干吗?”他说:“怕什么?咱一不偷、二不抢,凭自己的一双手,两条腿,卖力气挣钱,咋不行?我先去工商管理所、公安派出所讲一讲,听听他们的意见。”
公安派出所和工商管理所都支持他,要他先试试看,再办理营业许可证。这在咱清原县,可成了大新闻。有的人说,这小子不知又整什么景呢,等着看吧;也有的人说,“骆驼祥子”出来啦!认识的人劝他说:“凤新,凭你干这个多掉架!就咱哥们,到市场逛逛,这个手买,那个手卖,一天对付个十元八元的还费劲!你跟咱们干吧,不能让你吃亏。”可他不听这些,穿一个背心,肩膀上搭一条毛巾,拉一个小车接送旅客,跑得满身流汗。经过半个月的试车后,他正式申请来“个体经营人力接站车”的营业执照,高兴得进屋把孩子抱起来亲了一口,说:“坤玉,这回咱们可有出路啦,我能为人民出力,再也不用愁啦。”
他的车每天从县委门口过好几次,于是引起县委几位领导同志的注意,听说在会上也议论了这件事。有一天,他回来高兴地对我说:“今天听交通管理总站的王站长讲,李伦县长表扬了我,还打算贷款给我换三轮车呢!”看把他高兴得那个样子,可是我没敢相信。过了几天,他回来兴冲冲地对我说:“今天早晨,在县医院旁边的十字路口遇到一个人,把我喊住了,打听我拉车的情况,问为什么不用三轮车。我说没有钱。他领我去县政府,开条借款给我买三轮车。后来才知道,他是县委副书记孙明先。”说完,感动得他直掉泪。一个受过刑事处分的人,受到别人的信任、尊重,不管多少,都会使他激动不已。县委书记那么忙,还能关心一个刑满释放、拉人力车的车夫,这真真确确是党的关怀!
去年国庆节,我丈夫把刚刚改装好的三轮车推到家门口。真神气:车篷是新做的,套色的锁牙边。他还特意买了一挂小鞭,挂在营业牌上。小鞭响过,他脚踏三轮车,高高兴兴地去接站。10月末,他打开行车记录本,叫我帮助整理一个月的收获:送病人128人次,其中危重病人17人次,送物品29次,共收入103元1角。这是他辛辛苦苦劳动得来的啊!晚上七点到九点,正是这里的电影院放映电影的时候,有三次客车通过,他放弃陪我看电影的机会去接站。每天晚上他都到医院去为第二天准备出院的患者做用车预约登记,风雨不误。有一天晚上,他出车回来,饭都没有吃就躺在炕上,额头热得烫手。我忙给他拿药倒水,让他好好休息。他要我把小闹钟对到二十三点半上,并对我说:“县医院住院部102房间1床患者已预约登记,今夜零点四十分乘快车去沈阳,下半夜三点半也有一个患者出院乘快车去外地。你帮我注意点,闹表一响就叫醒我,可千万不能耽误患者出院!”这天夜里,他根本就没有睡,我也没有睡。我望着丈夫强支撑着病体,摇摇晃晃骑着三轮车在黑夜中消失的背影,眼泪刷刷地往下流。难道他就是为了多挣那几角钱,连病都不顾,在寒冬黑夜,去拚死拚命吗?外人是不大容易理解的。他对我说:“我不能忘记劳改队那些管教干部在临别时对我的鼓励,也不能忘记县委领导同志对我的支持,我也不能忘记一些人对我的讽刺、不信任。如果因为我的懒惰,使患者没能及时转院,这就是我的失职,也是我的罪过!”
去年11月7日,晚上6点多了,他还没有回来。我心里挂念着他,以为跑远道去了,再不就是车子坏了,快七点他才回来。我一看,他把衣服也弄脏了,裤子上还有一条大口子,忙问:“你这是怎啦?”他边洗脸边对我说:“今天下午4点多钟,在站前突然有一辆马车毛了,有的妇女吓得一边跑一边哭,街上那么多人,若碰伤了人可怎么办?我拚命追赶毛了的马车,撵到跟前飞身一跃跳上车,抓住闸把,可闸压到底了车还不停。我连喊带叫,要大家快闪开,直到客运站前马车被我稳住。”
这就是我的丈夫。难道他不值得我爱吗?!
(原载2月21日《辽宁日报》,本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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