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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崎丰子 1984-02-28 00:00

巴金先生

第8版()
专栏:

巴金先生
〔日本〕山崎丰子
拜会中国代表作家巴金先生,听他介绍中国知识分子在十年“文革”中被迫辍笔的痛苦,是我多年来的夙愿。
去年10月中旬,应中国作家协会的邀请,在动身前就渴望见到巴金先生。到了北京机场,得到的答复却是:“巴金先生正在生病,能否见面,到上海前是定不下来的。”
去上海前,从北京到西安、杭州参观访问,同各地作协人士欢谈甚洽,但一直占据我心头的仍然是巴金先生的病。
10月28日傍晚抵达上海,听到医生同意于明晨8时半去医院探望正在住院的巴金先生,喜出望外,同时,也为他住院养病而心头沉重,几乎一夜未曾合眼。
翌日,翻译陈喜儒先生陪我去医院,作协的陪同人员已等在门前,我紧张地踱向先生的病房。
在朴素无华的病房里,电视机的荧屏闪闪发光,年近八十的巴金先生,身穿睡衣坐在椅上。我本打算同先生清静交谈,现在看来似难如愿以偿。
我首先敦请先生卧床休息,他摇摇头:“感谢你来医院看我,如果可能,真想请你到我家作客……”先生并未站起。透过缝补过的睡衣,从先生熬过病魔折磨的身躯,可以看出他被“四人帮”扣上反革命分子的帽子,挨过了被关牛棚的身影。听说,不仅他本人,甚至夫人的脖颈也被挂块反动的牌子,罚去扫街。要是天亮才去,就要被红卫兵往身上啐唾沫,每天早晨就得在晨光熹微前走出家门,先生是噙着泪水送走夫人的。他在回忆中写道:夫人弥留之际,先生不在身边,他是跑步赶来的,那时,夫人已被罩在床单中,没有看上最后一眼,闯进先生眼帘的是夫人的名牌。十年文革损害了先生的健康。面对卧病中的先生,不觉潸然泪下,我为有伤大雅而赧然。
我告诉先生:他的《家》日译本久已售罄,岩波书店将于11月发售新版。“我一点也不知道;可当真?”他用仿佛是怀念这篇小说的口吻说:“《家》是我年轻时写的,修改八遍;其中一部分写的是我自己的事。”
当我告诉他日本读者在期待他的新作问世时,他回答说:“感谢日本朋友,尤其感谢读者的一片心意。现在,我订了个庞大的计划,等恢复了健康就要提笔。”我问他,对中国作家来说,目前压倒一切的任务是什么?他回答说:“中国作家必须把自己的力量贡献给祖国。创作是用笔为人民服务。直到今年,我还未曾为了想当作家才写东西的。”
我说:多数日本作家不是为了对社会作贡献而写作,并请他谈谈看法。他说:“每个国家情况不同,都有自己的路,日本作家是在探索人生的,比如芥川龙之介不就是为了探索人生道路而离开人世的吗?我为了摸索救国的道路才拿起笔,只要一息尚存,就要全心全意为祖国而写作。”声音虽低,却掷地有声。我深受感动,无意中把巴金先生的话,同我自己作为作家所要走的道路紧紧叠印在一起了。
时间已到,先生送我三本布面精装的《家》、《春》、《秋》,这在目前是难以得到的,另外还送我一个嵌贝脱胎漆器。
那夜,好象播放了以巴金先生接见《浮华世家》作者为题的电视节目,对此,我一无所闻。我坐在旅馆房间里,把意外得到的堪称珍本的巴金先生的三本书放在桌上,同时,定睛凝望嵌着仿佛是真贝壳的漆器,在思考其中的含义。根据中国通的说法,这件漆器是宋代的妇女开始用的香奁,但我却认为这件双唇紧闭、气喘吁吁的嵌贝脱胎漆器上,似乎寄托着巴金先生无论在任何时候,发生任何事,置身于任何境遇,都要活下去,就好象是贝壳中的珍珠,不再失去写真实的一颗心。这三本书和嵌贝脱胎漆器,现在都摆在我的书房里。 〔李德纯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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