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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濯 1951-04-22 00:00

陈登科和他的小说

第5版()
专栏:

  陈登科和他的小说
康濯
近几年来,在我们文艺的队伍里,出现了一些工人或农民出身的作家,他们给人民文艺带来了新的血液,引起了读者的欢迎和重视。不久以前,以中篇小说《活人塘》和《杜大嫂》受到人们注意的作者陈登科,就是这些作家里边的一个,而且,应该说是这些作家里边的优秀的一个。
陈登科同志出身贫农,种过田,推过车,给国民党征去当过兵。一九四○年参加革命队伍,十年来,在地方机关里当了四年多通讯员,以后一直在地方报社作记者。他的文化水平不高,小时候念过二年书,后来忘干了,参加革命的时候,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上。一九四三年开始学文化,一九四四年开始给报纸写通讯,一九四六年开始文艺写作。《杜大嫂》是他的第一部小说,一九四七年写成,一九四八年由当时敌后的华中新华书店出版以后,受到读者的欢迎。《活人塘》是紧接《杜大嫂》出版以后写的,初稿完成于一九四八年,经过他自己多次的修改,发表在去年十月十一月出版的《说说唱唱》上。这篇作品也得到了好评,而且是比《杜大嫂》更广泛的好评。
两部小说反映的,是同一地区同一时期发生的事件,是一九四六年国民党匪军大举进攻解放区以后,华中老根据地的人民,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团结一致,顽强不屈,与敌人斗争到底,最后得到光荣胜利的故事。但两部小说并不雷同,各有各的光辉和各自独特的深长的意义,而《活人塘》,从某些意义上说,又超过了《杜大嫂》。
《杜大嫂》写的是:匪军的进攻,完全破坏了农民翻身后第一年丰收的幸福。女共产党员杜大嫂的丈夫(村里主要干部)跟我们队伍转移了,家被洗劫一空,一家人(害病的婆婆和两个孩子)整天挨着饿,而且还被逼捐逼税,逼迫她屈服受辱,逼使她找丈夫回来“自新”……她经受的是少有的苦难,简直一口气也喘不过来。但是,她坚决顽强,绝不屈服,就是在敌人的监牢里和法庭上,几次被打得浑身血肉模糊,也始终没说过半句软一点的话,相反,回答敌人的句句是好像枪弹似的语言。一出狱,她把孩子送到外婆家,继续跟敌人斗争。婆婆被敌人杀害了,她自己第二次入狱,三天没吃一口茶水,可是斗志愈长愈高,再出狱后,就在极艰难的情况下,发动农民,成立起“人民保命队”,夺过敌人的武器来打击敌人。陆地上呆不了就转移到洪泽湖里,在几十倍敌人的团团围剿下坚持,在饥饿疾病的情况下坚持,在伤亡损失的消极情况下坚持,并积极出击,突破千重万重难以令人相信的难关。最后,终于坚持到大军南下,配合主力打败了敌人。杜大嫂的队伍与主力会合。杜大嫂和她两个孩子,也与丈夫在战争胜利声中,胜利地会合。
在《活人塘》里,展开的场面甚至比《杜大嫂》还要壮烈,而以“军民血肉一体”为最突出的主题思想。
活人塘,是老百姓给新河集封建头子孙在涛的大楼房取的名字。五十年来,孙家统治着新河集,把“周围二十多顷的黑土地变为孙在涛一块饼”,集上家家成了他的佃户,活人塘里不知被害死了多少穷人。一九四二年新四军在这里成立了人民政权,孙在涛偷跑了,人民减租减息、土地改革,到一九四六年夏季,这里才“又像春天的花草一样”。可是,就在秋天,蒋匪军发动了进攻。翻身的农民“一条声的喊:‘要得好日子过得长,组织起来打老蒋!’”男男女女,在飞机炮火硝烟里面,热烈支援前线。寡妇薛陆氏是孙在涛的死对头,也是支前运动中的积极分子,她和她两个女儿大凤子、七月子,全家出动,事事走在前头。
我们的队伍在附近痛歼着敌人,战斗英雄刘根生连续完成着最艰险的任务,功劳很大。在我军主动进行战略撤退的时候,刘根生不幸负伤,被敌人俘虏,敌人强迫薛陆氏挖坑活埋刘根生。薛陆氏以牺牲自己快死的亲生小女儿,替换了刘根生,并无微不至地给他养伤,掩护他。
这以后,孙在涛结合蒋匪军,在新河集实行着极野蛮的统治。刘根生伤慢慢好了,与外边党的组织取得联系,机智地领导党员和群众抗粮抗丁反烧杀。斗争坚持了十五个月,历尽灾祸,死了好多人,最后大军南下,刘根生领着当地的同志作内应,亲自炸毁了敌人的弹药库,配合大军彻底消灭了敌人,群众并活捉了孙在涛。
在这一年多当中,大凤子小小心心地侍候着刘根生,并在刘根生的领导下,进行不屈的斗争。他们生活上装成姐妹,他们也自然地发生了亲兄亲妹一样的感情。当战斗结束,刘根生归队跟随大军继续南下,大凤拉着刘根生的手说:“你不要忘记!虽是天南地北,我也要死等着你!”刘根生也握着大凤的手回答:“你放心吧!”这是纯洁的宝贵的感情!小说这样的结尾,总括全篇,不禁使我们充满了斗争的勇气,和为幸福的理想而永远前进的信心。
两部小说都是以直接的表现方法,以有头有尾的完整的结构(在这里,《活人塘》比《杜大嫂》更完整),朴实、自然地描写了解放战争初期的情况。一方面美蒋与封建地主相互勾结,另一方面解放区军民更紧密地团结,作者正面地描写了这两方面的针锋相对,最尖锐、最突出的斗争。这是你死我活、敌我分明、毫无考虑余地的血淋淋的斗争。一切惨烈无比的甚至很难用文字表现的场面,作者都大胆地展示开来,色彩浓,气势大,使我们完全感受到当时中国人民严重的情况和斗争的情景。两部小说应该说就是那个时代的真实的艺术的记录,像这样的作品实在还不多见,甚至连大胆接触过类似题材的作家,怕也不多。
关于人物,作者主要是歌颂新的英雄人物,并且是把英雄安排在正面的行动和斗争中,经受各种考验而成长壮大。作者没有静止地、或模糊地处理过他的英雄,因而他的英雄人物都是明确的、活动的。
英雄人物的性格,是敲不断、打不烂、杀不死、砍不倒那样的顽强坚决。我们看杜大嫂:敌人、甚至连个别落后的农民也劝她去找丈夫回来“自新”,“自新,我坑害他,不……硬死不做孬汉子……”这是她当时想的。法庭上她决不动摇,出狱后她为了斗争,想道:“男子能拿枪,杀敌人,我就不能拿枪吗?我就不能去打仗吗?我就不能杀仇人吗?”而当她组成了“人民保命队”,向敌人宣战的时候,“誓词”是何等强烈:“杀,拚,杀还杀,烧还烧,动一根毫毛,竖一根旗杆……枪有眼,刀有口,不杀没冤没仇人!”这是何等惊心动魄的革命气概!
《活人塘》里的共产党员刘根生,在战场上是:“我刘根生是在火线上参加党的,我要永久在火线上考验自己。”连续完成了几次最艰险的任务,累得回来一睡就迷糊了,但听说又有困难任务,他“心里一惊,坐起来:‘我去……’”插好手榴弹就走。而负伤被俘后,对敌人又是“昂起头,拍拍胸口说:‘好,你就对我这块戳一刀吧!’”被薛陆氏救出,党分配他留下,他机智地领导着胜利的斗争;但反拆房时不得已失败,他就“心里难过,检讨着:‘……是我的罪——没有组织领导斗争,缺乏核心骨干,中了孙在涛缓兵计的麻痹……’”以后,他更机警起来,在敌我力量那样悬殊的情况下,软磨硬斗,甚至武装行动,节节胜利。而最后自己亲自侦察情况,炸毁敌人弹药库,又是那样地沉着、镇静,勇往直前。
至于以自己的亲生骨肉,用替死来救活刘根生的英雄薛陆氏母女,仅以这个替死的行为,就足以表现她们的坚强了。薛陆氏对敌人进攻的回答是:“他要我肝花,我要他肚肠!”对支援前线是:“我家都去!”照顾伤员是正喂着一个的米汤,又去帮另一个大便。而在长期照顾刘根生的时候,有一回大凤子看见妈妈跟刘根生在门口搓麦,她“把眼一翻:‘都是好样儿的!不拖倒几个人不能拉倒!’”妈妈见她把刘根生“菜瓜了一顿,满脸火星直冒:‘大凤子……你看你跟疯狗一样,逢人咬人,那伢子又怎的你啊?’大凤子脸一红,掉回头,搂住刘根生:‘七月子,有多少人担心着你啊!你伤好了,我苦死也闭眼的!’”这难道是普通的照顾?或者是简单的儿女之情?这是亲切至极的感情,也是健康的感情。你看,在强大的敌人面前,大凤子又是:“你把机枪架起来扫死我们吧!”并面对刺刀冲上去:“你戳死我!”
英雄的所以顽强,都是有根据的。薛陆氏对刘根生叹息过:“唉!苦根对苦根……”薛陆氏还想过:“新河集一条吃人的狗——孙在涛,他害死我家男人,霸占去我家田地、房屋十三年,共产党帮我夺回来,仇还未报,他又要回来……”薛陆氏又对伤员说过:“我家杀身大仇,靠你们替我报,我娘儿三个的性命,也靠你们保着……”杜大嫂也想过:“还乡团大队长如一回来,老百姓的命就没得了。”因而,“要活命,就要靠自己去拚出活路来。”同时,英雄们都牢记着党的教育,坚信着“新四军一定要回来”,并亲身体验到群众的力量和群众对自己的爱护,还看到了投降者被敌人杀害的可耻下场……对于觉悟了的人民,苦和仇恨就是力量,幸福生活的理想就是力量,党、人民军队和人民自己的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就是英雄们顽强的根据,也就是阶级的根据。因此,英雄们不仅顽强,而且异常敌友分明,甚至对叛徒,对一切可以争取的朋友,小说中都写出了英雄们明确的政策思想和策略的处理。
但英雄们又都是平常的人,并且各有各的不同的性格。杜大嫂有些泼辣,薛陆氏非常善良,她们在困难面前还曾多次地伤心,流泪、埋怨甚至求天求菩萨保佑;只是一到紧要关头,就立刻挺起胸来,决不妥协。大凤子也很平常,可她比老一辈更热情勇敢。刘根生一点也没有个人打算,可也不过是一个朴实勤劳勇敢的普通战斗英雄。
作品的语言也是好的。陈登科同志创造的,是朴素的形象的有独特的大众风格的群众语言,不论对话叙述描写甚至心理描写,都是这样。这里随便举几条。描写新河集的热闹:“从前十天四集,每逢一四七九街里街外的人,这头推那头晃,人头上接钱做买卖,老百姓到街上跑过三趟,上海大世界也不想去了。”但到孙在涛榨干了这里以后,“街上扔砖头也砸不到人,活像变成了死街”。再看:“凤姐,你看,中饭后天陡陡变的,满天黑洞洞,雷吼喝闪,妈妈怕下雨,现在刚到半夜,在乌云里的月亮,渐渐又发亮,明天太阳会出来的!我们这活人塘的天也快晴开了!”刘根生这段话,是单纯描写风景么?不!这简直把当时斗争的情景也鲜活地画出来了。还有:“一个共产党员,要在火里,枪里,烧不弯,打不折……”这多么有力量!这是刘根生说的,也正好烘托出了刘根生的性格。
从陈登科同志这两部充满力量的小说,我们可以说他是一个很有才能的作家。但这也决不是作者单凭才能所能达到的成就。劳动人民翻身以后对文化的要求是强烈的,陈登科从一九四三年开始,学习就一直是非常刻苦。一九四四年当工农通讯员,就曾受到报社表扬,一九四六年当记者,又受到华中宣教大会的表扬。而在写这两部小说前后,他发表过三百多篇新闻通讯和二十来篇文艺作品,短篇报告《铁骨头》并曾给当时的群众运动以很大的推动作用,建阳县还曾改编成淮戏到处演唱,效果很大。这当中,领导上一直重视他,始终帮助他学习,党的支部还指定过专人给他帮助,报社负责同志也经常帮他处理材料、改文章。同时,他出身于劳动人民,始终没离开劳动人民,十年来几乎经常在战争的前线工作,当记者也是一边打游击一边采访,一九四七年并亲自在洪泽湖里坚持斗争,这使他有着极丰富的斗争生活。他写文艺的态度极其老实,第一篇散文是对一件经历过的事衷心感动了,就写了出来,当时他还并不知道那就叫文艺,人家说那是文艺,给他发表了,以后他才慢慢知道了文艺这件事;他还说过:他心里好像有无数的人民、战士,他们为着和平自由流血牺牲,创造出了惊天动地的英雄事迹,他如不写出来,就觉着对不起他们。从以上情形,对于陈登科同志的成就,我们完全可以相信他自己对我说的话:主要的,是党教育的结果。当然,这也是毛主席文艺方针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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