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客厅（外一章）

第8版()
专栏：

灯·客厅（外一章）
丹娅
曾细细在心中揣摩过，揣摩过多少次客厅的灯。因为知道灯光下，常常招引有高朋满座，时时诱发有宏论惊世。
想那灯光一定桔黄。寒冷时团团温人的火，三伏时阵阵可人的风。失意时是热情的鼓舞，成功时是由衷的微笑。千里万里收到您的信，字里行间便有这桔黄的晖光。
想那灯光一定墨绿，惟有绿色才会滋养生命的精华。独具的慧眼，机敏的心智，精到的剖析，奇妙的论证，您的思维令人折服于方块砸出的世界。在万物生生灭灭中，对永恒的求索常陷于仿徨和迷惘，那神奇的方块呀，分明编织成一盏前引的绿灯。
想那灯光一定湛蓝。高远的怀抱，纯洁的良知，似溪水潺潺，清澈而明丽，虔诚而坦率，流进繁复缤纷的人世间。是蓝天一片云彩，是大海一枚贝壳，虽如诗一般美丽，也如诗一般孱弱，却是您伟岸的心献给世间一束圣洁的光。
想那灯光一定紫红。雍容华贵，崇高凝重。一切龌龊卑鄙、猥琐庸俗都将溶化在这神圣的光芒里。并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呀，正是在付予世俗千千万万琐琐碎碎生活的精神里，您的人格才显得这般完整这般厚重。
熟悉而未见面的老师呀，如今我终于走近了您。您安详地坐在客厅的书桌旁，宇宙的一角伸进了弹丸。往日从铅字中捕捉您飘逸的智慧，如今从眼睛里阅读您严峻的思想。那片痴情揣摩过的灯光，正悄悄环绕您，悄悄流向我。
平和，却汹涌着人间至情；静谧，却弹奏着亘古的主题……母亲一袭裹婴的衣裾，老父一片亲吻的嘴唇，故乡一掬古井的清泉，死岛一扇鸣蝉的翼云……灯光，原来是乳白色的灯光，正翩翩翻舞人间最平凡亦最难求的爱的精灵！
爱祖国，爱人民，爱生命，爱自然……原来是因为有了广博而伟大的爱呀，老师，您的灯光才那般迷人，那般丰富；您驰骋的天地才那般宽广，您折射的光彩才那般绚丽！
信·大山
一页薄纸，一重重托。望断飞鸿来处，不见先生一方书室、一头白发，唯见鹰影盘空，山道崎岖。
曾悄悄仰慕那四壁书架，共享先生清贫中的富足；曾悄悄仰慕那根根白发，印证先生衰弱下的殷实。
……占据先生的岁月，也许就会有先生居陋室而明天下义的胸襟，就会有学中外贯古今渊博恣肆的知识；就会有纯正耿直为师者的气质，就会有温柔敦厚当长辈的风度……经历先生的遭际，也许就会有先生的执着而豁达、谨严而淡泊；就会有聪灵的悟性、未泯的童心；就会有诙谐老辣的文风、字字珠玑的好文章……但愿已是白发覆顶，惟求对天地明宣：已得做文先做人的真谛，已明做文为人生的精髓。
曾坐在您的面前，低低叙说北行的意愿。四壁拥挤排列的书籍默默无语。您说，去吧，去读读写在天地的大书。
一道水一处风情，一重山一段历史。逐字逐句，啃得几多艰难。那是天书，先生。在天书面前，感到威慑，只有颤栗，人变得渺小，变得无为。没有答案呀先生，怎能解这直朴而深奥的大书？
如今您的信说，去吧，到西郊去，走走，看看，定有所获。恍惚半个世纪，顺代老夫凭吊逝去的青春。
……清华园，圆明园；曹公陋室，释家古刹；昆明洞天，香山横世……哪处铭有先生探究的目光，哪处刻有先生执着的跋涉，荒郊野径，草密林深，樱桃葳蕤，枫叶烂漫，哪处似都闪动先生的影子，哪处似都回荡先生的心声。
沿着您的踪迹呀，终于站在山的脊背上。望天地苍苍，念古今悠悠。先生，纵然我履着您的脚印，重着您的身影，这般寻觅，这般追求，那向往的点也已错位半个世纪！
山河依旧，世事变换，过去的您塑造今日的您；今日的我创造未来的我。不应仅仅，仅仅是仰慕您呀，先生！终于明白了，您是让我在凭吊逝去的您中，意识我的存在，再生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