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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翔 1985-10-28 00:00

改编《四世同堂》的体会

第7版()
专栏:

改编《四世同堂》的体会
李翔
电视连续剧《四世同堂》播放后,能引起如此巨大的反响,是我开始未料到的。作为改编者之一,除了高兴外,极想从这次艺术实践中,吸取一些有益的经验与教训,以利今后的艺术创作。
在我以一个普通演员的身分,参加电视剧《蹉跎岁月》演出时,体会到电视连续剧,在把长篇小说转化为形象化的视觉艺术上,有极大的优越性。它既没有舞台框框,也不存在影院放映时间的限制。从理论上说,它可以把任何长度的宏篇巨著,完完整整地转化为视觉艺术,这个发现使我下定了试着改编《四世同堂》的决心。
几十年来,由于表演的需要,我贪婪地遍读了所收集到的老舍先生的大部分作品,和许多老舍作品爱好者一样,非常喜欢作品中浓郁的“北京味儿”。我所说的北京味儿,不只是老舍先生独具风格的文学语言,而是用这种文学语言描绘的那些北京的人与事。甚至是一草一木,在老舍笔下,都被写得那么动人、感人。例如,小说《四世同堂》中,有很长一段文字是描写北京四季的干鲜果品,这真是一段绝妙的文字。这段描写处处洋溢着先生对北京一草一木的深情厚爱。老舍先生的作品,常常诱发起我对童年的美好回忆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使我更加热爱生我育我的故乡和祖国。我所看见的不只是书上铅印的字,以及这些字所描写的表面现象,而是窥见了作者的“心”和“血”。在舞台上,我扮演骆驼祥子时,曾有幸同老舍先生一起探讨过他作品中的人物。他说:你要想演好我写的戏,最好多读读我的小说,特别要读《四世同堂》,那是我用多年心血写的……。这番话留给我很深的印象,所以当我立意改编一部小说时,首先想到了《四世同堂》。
我这种想法,和多年的舞台艺术伙伴牛星丽同志的心愿,一拍即合,并得到了胡絜青和舒乙、舒济等同志的大力支持与帮助。在老舍先生家中同聚一堂讨论改编《四世同堂》的日日夜夜是使人难忘的,不论是挥汗如雨的盛夏,还是围火聚谈的隆冬,大家都沉浸在极其愉快的创作气氛中。有时,我们也停下来,回忆建国几十年来,每当老舍先生写有新戏,排练时,我们也是聚在这间房子里,和现在一样认真研究,共同探讨。老舍先生虽然离开我们了,而他的“遗风”,却留在这间屋子里,仍在鞭策、鼓励着我们。
有一次,当讨论到“天佑之死”时,大家忍不住地流下了眼泪。从天佑的死想到了老舍先生的气节,看来好似巧合,但却反映出一个耐人思考的文学创作现象。《四世同堂》中,有天佑的自溺,常二爷的自缢,孙七的自跳埋人坑,以及小妞妞的不吃共和面直至饿死等描写,都体现了中华民族宁死不屈的民族气节。老舍先生的“文品”和“人品”,是如此的统一,我们好象找到了打开《四世同堂》中所有人物性格的钥匙。作为一个艺术家的老舍先生,他站在历史发展的高度,用艺术形象深刻揭示了北平八年沦陷的因与果,他把这一切称之为“大扫除”,扫却了传统文化的污垢与糟粕,发扬起精华,使“无刺的秋葵”升华为“有刺的玫瑰”。正是这种深邃的思想,启发和指导了我们的改编工作。
无独有偶。北京电视制片厂的林汝为同志,闻讯赶来参加了我们的改编,并提出在该厂拍摄。这不仅加快了我们改编的进程,更保证了最终完成。
在改编中,我曾陷入困境。
在小说《四世同堂》的第三部《饥饿》中,老舍先生用了大量篇幅,描写了“小羊圈”的人们的抗争,甚至把这些斗争的规模扩展到全社会,变成了有组织、有领导,“无刺的秋葵”不仅升华为“有刺的玫瑰”,而且将那锋利的刺,刺向敢于侵犯它的魔掌。无疑,这是一个很好的意念,也符合当时的历史真实。但这场轰轰烈烈的斗争是谁领导的?小说里没有明白写出来,我象猜谜似地苦思了很久。把这些描写转化为屏幕形象并不困难,困难在于如何使观众准确地理解这场斗争的政治背景。就小说本身的描写看,很象一场自发的群众斗争。然而,老三瑞全阔别北平多年,突然又从抗日后方回来,而且立即投入这场斗争,很快成为斗争的领导者,这就使人费解了。因为观众有权利要求我们点明瑞全的身分,而我们改编者也有责任这样做。历史的真实情况告诉我们,当年的北平确曾有我们地下党领导的抗日活动,但也有国民党所领导的活动,而且还有不少自发性的斗争。这三种情况同时存在的事实,更需要我们点明其政治背景了。当时我想,不如此就可能引起一场政治性的误解,不点明是共产党领导,观众就会理解为是国民党领导的。那么,贬低我们党而去歌颂国民党领导的罪名,势必会落在我的头上。老舍先生这样可能有他的考虑。而我们改编者也模糊处理,就不能容许了。更有甚者的是:如果点明是我们党领导的,而小说中那些斗争方式,又和我们地下党斗争的策略、方式、方法格格不入……。说得严重些,很可能造成“歪曲我们地下党”的另一种错误。最明显的例子,莫过于瑞全在北海山洞里,擅自处死他过去的情人而今当了特务的招弟这场戏了。怎么办,我们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进不能点明,退不容含含糊糊,何况还有个“忠于原著”的框框在那里。情急之下,我采取了简单化的办法,即用暗示的办法让观众在朦胧中感到是我党在领导这场斗争的。我当时认为这是个上策,而且是极聪明的办法。现在看来有些弄巧成拙了。我这种做法,实质上是用贴标签的办法,为自己设置一个政治保险圈,从而堵塞了任何可以或可能找到的更理想的办法。改编,是一个再度创作,对原著扬长避短是必不可免的,也是符合艺术创作规律的。这个道理我不是不懂,但在实践中往往宁肯违背艺术创作的规律,以求政治上的保险,不肯用力气披荆斩棘地冲向艺术高峰。这种创作上的惰性和软弱性,肯定搞不出好作品。这是我需要深刻记取的教训,而且要大力克服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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