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乡宴

第4版(副刊)
专栏：

腊月乡宴
刘章
“小寒大寒，宰猪过年。”这是流传在我的故乡的农谚。年年一进腊月，我的家乡的沟沟岔岔，常常是东一股西一股地飘出肉香……
想起宰年猪，就想起家乡的血肠。
血肠，就是将猪血灌在猪肠里的一种吃法。杀猪的时候，务必保持血的纯净，放入五香粉、花椒面儿、香油、葱花儿、咸盐等各种佐料，搅匀，不使凝固，扎肠口，煮烧。这里头也要些学问，盐要适量，煮要掌握好火候，时间短了，切不成节儿；老了，失去鲜嫩。衡量一个宰猪人的手艺，除了看他动作麻利，猪毛刮得干净外，其次就看他灌肠的技术了。谁被人请得多，证明谁的手艺高，人缘好。
我的家乡人纯朴而慷慨，没有虚情假意和言过其实。谁家宰了猪，要把里脊肉、排骨、猪肝都下锅，招待客人，谓之“吃全猪”。主人老早便让孩子去请邻里亲朋。长辈一定要请到，孩子一定要请到，孤寡人尤其一定要请到。被请的人如果说声：“不去了。”请客的孩子就要哭，苦苦哀求，又拉又推，使尽一切办法。解放之初，我正当少年，每年家里宰猪，都去充当这样的使者，如此忆起，恍如昨日。
客人到齐，主人开筵，端上去的第一盘菜便是切好的血肠。一般都是主妇致词：“把婶子大娘们请来，没什么好吃的，尝尝我们的血肠吧。”紧接着炖肉、排骨、煮肝，大盘大碗，一齐端上。热热乎乎，尽欢而散。如果这一年有过什么口舌之争，饭间一提念，有人便说：“谁也不是圣人，难免做错了事，过去的就过去吧。”就此了之。
我少时不谙世事，年年腊月到别人家吃血肠，请别人吃血肠，就以为血肠是家乡名菜。后来慢慢明白过来了，请人吃血肠实际是请人吃肉的谦辞。
好久没吃到血肠了，想起那鲜嫩的血肠，忆念故乡朴厚的民风，不觉馋涎欲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