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 在世界屋脊上过夜 --]

人民日报1946-2003在线全文检索 - 论坛 -> 1987年09月 -> 在世界屋脊上过夜 [打印本页] 登录 -> 注册 -> 回复主题 -> 发表主题

汪承栋 1987-09-29 00:00

在世界屋脊上过夜

第8版(副刊)
专栏:

在世界屋脊上过夜
汪承栋
说不清出于什么原因,青藏公路上许多驾驶员都爱开夜车。早起晚宿自是常事,如果车上有两名驾驶员,就替换着跑个通宵。
自从拉萨和内地正式通航以后,我很久没有在这条被称为世界屋脊的金桥上跑了。时近午夜,我仍在临窗远眺,尽情享受旧地重游的欢愉。何况现在乘坐的是宽敞舒适、软座高背的有暖气装备的新型旅游车,而千里坎坷已变成平坦光洁的柏油路了呢!
邻座两位年轻的远方游客,象过节一样快活,不时用粤语普通话赞叹说:“真美!终生难忘!”
高原的夜色,象一幅巨大而薄如蝉翼的轻纱帐,虽然看不清光秃秃的山脊上风化了的碎石和草原深处的点点帐篷,但银链似的冰河,低洼处积雪反光,以及屹立千年的雪山的雄姿,仍旧依稀可辨。
两位初访青藏的“老广”,一直把眼睛瞪得很大,我却渐渐忆起一件往事。
那是1957年的初秋,我和刘君孙君三个青年同时调往青藏公路管理局,同坐一辆货车,从拉萨去格尔木。卡车日夜兼程,头两天还算顺利,在夜间通过风火山的一个山头上,却抛锚了。
驾驶员和他的助手亮着手电筒,趴在车底忙了好一阵,没用!他俩累得几乎睁不开眼,最后索性关上车门,在驾驶室里呼呼睡大觉。
我们无法入睡。山风猛烈,发出阵阵尖锐的啸叫,使劲拍打着“崩崩”作响的篷布。高原昼夜温差大,我们尽管穿着老羊皮大衣,头戴皮帽,脚穿半筒毛皮鞋,仍然抗不住难耐的酷寒。
“怎么偏偏在山顶上,不找个避风的山沟沟抛锚呢?唉——”老刘牙根发抖。
沉默,寒冷。
老刘又耐不住发牢骚了:“怎么这风火山光有风没有火呢?有火烤一烤多美!”
“喂!你们看过苏联电影《保尔·柯察金》吧,保尔说过,我们对幸福的要求多么简单,有堆火烤烤就满足了。”
长久的沉默,我们在品味。
“这样下去不行,会冻成冰棍的!”老刘不知在向谁发火。
“下车跑跑,暖和暖和。”我提议。
果然,一阵小跑之后,自我感觉暖和了一点。三人有了笑声,话也多了起来。
“老汪,”刘君指了指山下不远处一条溪河:“那河里肯定有鱼。”
“不是有,而是很多。”我说:“我们下乡没有带钓鱼钩,用大头针代替,都可以钓回不少鱼。”
“你那算不了什么!”孙君说:“有次我骑马过一条溪河,只见马蹄下翻起一点一点白花,仔细一看,鱼被踩死了。”
“离纳木湖不远有条小河,鱼挤鱼都快挤上岸了。”刘君说,“老兄有兴趣的话,就请蹲在岸边,象选美似的耐心选择;这条瘦了,放掉,拣肥的;那条小了,扒开,取大的。百拿不厌,最终包君中意。”
精神会餐也能驱寒,可惜不能持久。过一会,眼皮儿再也撑不住,三人不约而同地爬上卡车,各自找一处“安乐窝”,把大衣领子竖起来,缩作一团睡觉。我选择的地点一边是大木箱,一边是一叠木板,我就在中间狭窄的隙缝中坐下。开头坐不下去,我把大衣紧了又紧,稍稍侧着身,算是勉强坐下了,可还没有坐落底,就昏昏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抖动把我震醒。天已大亮,汽车早已开动,正在一段搓板路上行驶。孙君斜靠在被盖卷上,刘君双手扶着车身站立。我也想站起来活动一下,舒展舒展弯曲了一夜的腰腿。可是被木箱和木板夹得紧紧的,使尽全力也没能动弹。“来来,帮一把!”
刘君孙君挪过身来,一人攥着我一只手往上提,居然提不起来。刘君说:“怎么卡得这么紧?”孙君说:“我们三人一齐使劲!来,一、二、三!”终于象拔萝卜似的把我拔了出来。“嘶”的一声响,大衣拉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缝。
刘君盯着我睡过的地方,半晌才说:“这么窄的隙缝,我敢打赌,你再也塞不下去了。”
我笑着紧了紧大衣,象昨夜那样使劲往下坐,却怎么也坐不下去,无法还原……
旅游车拐过一个急弯,拐飞我整整30年的往事。车上的客人全都向左倾斜。两位“老广”早已入睡,没有被拐醒,其中一位的脸斜依在我的肩头。我看他们睡得很香,许是在梦游神秘的劳三极,又新发现充满奇幻色彩的“终身难忘”吧?
人人的脸上挂着甜甜的笑。


查看完整版本: [-- 在世界屋脊上过夜 --] [-- top --]



Powered by phpwind v8.7 Code ©2003-2011 phpwind
Gzip enabl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