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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迁乔 1951-12-29 00:00

我走了弯路

第3版()
专栏:

我走了弯路
任迁乔
编者按:本文作者是一位战士出身的美术工作者,参加八路军前曾作过学徒、工人、苦力。在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他创作了一些为工农兵服务的连环画,很受群众欢迎。进入城市以后,他被资产阶级的艺术思想所俘掳,片面强调技术,严重地脱离政治,脱离群众。直到此次整风学习运动开始以后,他才猛醒过来。任迁乔同志在中央美术学院作这个检讨的时候,感动了许多美术工作者,推动了学习运动。我们认为这样的检讨是好的,所以刊登出来,给各地美术工作者参考。
抗战初期的时候,我是一个战士,在战斗生活里,受到宣传画的鼓动,使我更加勇敢。有一次,我们在开赴前线的路旁,看到一张巨幅的漫画,标题是:“勇士们,你甘心让敌人蹂躏我们的国土吗?”我被感动得流下泪来,农民来送水给我们喝,我们说:“打了胜仗再喝!”当时我想:图画对抗战的贡献多么大啊!我将来要好好地学画,用图画教育战士勇敢杀敌。从此以后,我有空就学画。起先是在墙报上画些小连环画,后来也能在墙壁上画宣传画了。这时上级准备送我到山东鲁迅艺术学院学习,我想,还是留在部队上一面作战一面作画好一些,同时战争情况也很紧张,所以没有去鲁迅艺术学院学习。
一九四四年,我被派到乡下去参加减租减息工作,领导同志向我说明了这个运动对群众的解放和支援抗日战争的伟大政治意义,我感到责任的重大,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通过群众诉苦,使我更深刻地了解到封建制度的惨无人道,因此我决定,要用我的图画唤起广大农民,向封建制度作斗争。那时我和工作队在一起生活,早上学习政策,早饭后到晚饭前就动员组织群众,晚上创作连环画,有时直到半夜才睡。画到群众受压迫的时候,眼睛含着泪水,用手擦擦再画。就这样不到二十天的工夫,创作了一册五十幅的连环画,名字叫“翻身”。出版以前,为了使它不出毛病,我把所有的画幅贴在墙上请群众提意见,他们都说:这画本很好。许多佃农还要求我给他自己画一套。这些群众同时也教育了我:他们不仅指出人物的比例、季节和服装的不恰当之处,而且提出许多有益的意见。这套连环画有一幅描写佃户的女人被地主强奸,这个女人愤恨地跑到财主的门口服毒而死,她的丈夫把尸体抱起来,表示愤恨和悲痛。群众说:“这样不大合适,人家看了会笑。”我接受了这个宝贵意见,把它修改了。
这册连环画发行以后,收到很好的效果。有个战士恨得把每幅画上的地主的眼睛挖了去。有一个农民开始不敢和地主讲理,看了这本连环画后,拍了一下桌子说:“我要和地主算账!”他以后积极地参加了斗争。
以后我就长时期生活在农民群众中,和群众一起生活,劳动和战斗,从而吸取材料,进行创作。那时我知道:要创作必须了解政策,不然,我的作品就会发生错误。因此,当我要创作一本画册的时候,总要向区党委宣传部取得和创作有关的政策书籍,或者请教有关部门的负责同志。他们都很周到地帮助我,从原则到具体问题,给我指示,使我在了解实际情况和吸取形象进行创作时有了把握。
这些时候,我很明确地知道:我的创作是为人民服务的,而不是为了其它目的。我在创作“翻身”连环画的时候,有个曾在一个什么艺术学校学习过的地主,用讽刺的口吻说:“先生,你的画算是那
一派呢?”我回答说:“我不懂得什么派别,只要对群众有好处就成了!”就这样,我在党的培养和指导下,在群众的鼓励、教育下,前后共创作了十七本连环画册。这些画册也得到了群众的好评。“翻身”连环画出版后区党委宣传部长曾在报纸上鼓励这种创作方向。“人间地狱”连环画曾得到一等文艺奖金。
抗战胜利后,大批新的知识分子进入解放区,他们对我的作品也有两种不同的评价,有些同志肯定我的方向是正确的,并鼓励我发扬以往的成绩,继续前进,并认为技术问题在不断的创作和学习中可以得到解决。另外一部分人认为:我的作品虽然受群众欢迎,但不能作为艺术作品看待。他们说:
“当群众饿着肚子的时候,粗糠也是好东西。”“连环画在农村是可以的,但在都市里是最使人看不起的一种东西。革命眼看要胜利了,大城市眼看就要解放,要作一个名符其实的画家,非会画油画不可。”我听了这些话以后,开始对我的艺术事业动摇了。我想:我革命这些年,弄了个“一事无成”,很不高兴。有时想:不如改行算了,但想来想去还是舍不得丢开它。我又去请教一位“画家”,问他我是否还能继续工作下去?他说:“老实告诉你,没有五年的素描基础,就别想创作。”我听了他的话以后,狠狠心,拿定主意:五年之内不创作,专门提高技术。当时我思想上曾作过一番斗争。我想:过去群众对我的作品是那样的热爱,当他们看见我的时候,又是那样的亲热。我能抛弃他们吗?可是我又为自己解释:我提高技术也是为了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啊!于是我就关着门画石膏像或挟着本子到处乱画速写,热心执行别人的建议,寻找所谓“曲线美”。我既不愿意作美术协会的组织工作,也不愿意学习政治和政策,对一切事物都不发生兴趣,认为除了提高技术之外,别的事情都是额外的负担。
为了片面追求技术,把过去的成绩否定了。我曾把我过去的作品写上这样的评语:“技术低劣,幼稚可笑。”好像这些作品是一些不光彩的东西。就是这样从思想上逐渐脱离群众,脱离了正确的道路。这时期,有些群众和同志都问我:这几年为什么不创作了呢?莒南县拥军模范姚大娘写信给我说:“孩子,几年不见了,你一定画了很多的画,你给我捎几张来看看吧!”这说明群众多么希望我在正道上前进。但是,这些意见我一点没有采纳,这些话成了耳边风。我想:我现在的主要问题是如何提高技术,别的暂时不管它。特别是自从进入城市以后,产生了享乐思想,使我更加脱离群众。几次想下工厂或者下农村,都因怕生活条件不好而作罢。虽然曾经到过工厂和农村几次,但不过是走马观花地“旅行”一趟而已。
为了提高技术,我就不安心工作,要求离开工作专门学习技术。来中央美术学院的目的,就是为了想单纯提高技术。因此,来此以后,除学习技术之外什么工作都不愿担任。选我担任什么职务,总想办法推诿。画素描很积极,甚至星期日都不休息。为了全校的事情参加两小时的会,却感到很大的苦恼。
别人批评我有单纯的技术观点,我就会说:“提高技术也是准备为人民服务!”其实我的想法是相反的。我想,在中央美术学院学习二年,不一定能达到真正提高技术的目的,学了二年以后,要求留在北京工作。因为北京的人材多,可以继续提高技术。这样,个人成就就更大。至于学习到的东西是不是能够很好地为人民服务,我却没有很好去想。
这些纯技术观点和个人主义倾向,到最近才开始动摇。前些日子看苏联电影“幸福的生活”,我觉得吴雅这个人有很多地方和我相像:由于自满自足,不学习政治而失去了对新鲜事物的敏感。我开始觉得:如果坚持错误,就会阻碍自己的进步。不久,学校举行了一次时事测验,我没有及格。这件事给了我很大的刺激。我觉得这些有关国家和全人类的大事,我竟一无所知,或者是一知半解,这不是落后是什么呢?后来听了乔木和周扬等同志在北京文艺界学习动员大会上的报告,心里非常惭愧,我觉得每句话都是指着我说的。因此我认识了自己错误思想的严重性。
我曾经走过正确的道路,为什么后来又走入错误的道路呢?这不能推到客观原因。主要由于小资产阶级的个人主义思想没有彻底清除,在后来就死灰复燃,甚至发展起来。我在少年时代,受了旧社会的影响,不满家庭生活的现状,幻想将来也能升官发财,光宗耀祖。但事实相反,不但没有爬上去,反而掉下来。碰了钉子之后,对旧社会不满意,因而又要求革命。这就是说:我参加革命一方面有一定的觉悟,另一方面却也多少带有个人主义的成分。在革命队伍中,没有很好地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因而没有克服个人主义思想。当革命利益和个人的要求一致的时候,也可以作出一些有益于人民的事,没有脱离政治,没有脱离人民。当革命利益和个人利益相矛盾的时候,这种本质就原形毕露了。过去的成绩,主要是党和人民对我的教育、鼓励的结果。而我呢,当时只满足自己的成绩,而没有去严格地检查思想,以至使它发展到现在的严重程度。现在我要坚决改造自己,勇敢地改正错误。我知道技术是应当学习的,但是只有在正确的前提下,用正确的方法去学习,这种学习才是有意义的。我知道,片面强调技术的重要性而脱离政治,脱离群众,一定会被人民唾弃,结果也不可能真正学到技术。(原载“文艺报”五卷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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