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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刘 1988-01-31 00:00

寻找小胡子〔外二首〕——访问联邦德国纪事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寻找小胡子〔外二首〕
——访问联邦德国纪事
公刘
前一阵读报纸,说是那个魔王小胡子隐名埋姓,正藏在南美某个城市;柏林地下室里发现的并非他的真尸。唉,地球怕要吓糊涂了,类似的耸人新闻,这,已经是第几次?我不免也将信将疑,如同面对断代的考古学家,满腹心事;恰好赶上了去波恩作客的机会,何不顺路勘察一下有关的遗址?!先采访一百位满头白发的海因茨,再采访一百位刚长胡髭的汉斯,问答结束时,我,还真的仔细辫认了脚印带不带马刺。必须实事求是。应该说,他们当中有的颜面肌肉好一阵抽搐,仿佛猝然中了流矢,有的低下头,避不正视,目光中却燃烧着羞耻,有的,则襟怀坦白,语气激烈,对过去的邪恶痛加申斥……是不是可以信赖这种种的表情和言词?无法落实。只有当我来到大众汽车厂,工厂创始人的寒碜的铜像才给了我结论性的启示——嘴唇被涂满红漆,象征着一段喝血的历史,周身唾沫未干,表明了与垃圾桶相等的价值。当然,细心的朋友早就打过招呼,不要问他是谁,叫什么名字;这条河是不能上溯到源头去的,源头尽管存在,然而,但是……啊,我明白了,这才是德意志民族的整体反思!例外当然不可避免,如此崇高的哲学王国门外哪能不徘徊着少数白痴!此刻,我倒是想起了亲爱的邻居,
(巧得很!他们也是小胡子!)想起了广岛、长崎,想起了那一年一度大张旗鼓的官方祭祀也想起了他们总也想不起来的南京之死。
积木堆里的化学反应日恩斯。莱茵河畔的小镇。一幢幽静的宅院。一个和睦的家庭。玩积木的孩子跑出去了,红红绿绿的一堆唤醒了两颗肤色不同的童心。您,白了双鬓,我,秃了脑门,谁也没有提议,谁也不曾邀请,不约而同地两个人席地坐下了,立即着手描绘一幅共同的美景。魏纳尔先生,看见了吗您?令媛正弯着腰咯咯地笑个不停;从她的笑声中我分明听到了我女儿在中国也摇响了她的银铃。是谁抓住了这一刹那的得意忘形?咔嗒一声摄了影!起初我们一惊,紧接着彼此交换了一个淘气的眼神:对!就这么决定!将来不妨给这张照片如此命名:积木堆里的化学反应,副标题是,两个老儿童的友情。
子夜散步翻遍了许多用烟囱签名的城市,一读波恩,便爱上了这首田园诗。你看那石块铺成的街道,你看那常春藤编就的房子,你看那平缓的河滩,你看那安静的船只,你看那轻闲的白云,你看那愉快的旗帜,就连偶尔发出金属撞击声的电车,也和它胸有成竹的司机一样全神贯注而又若有所思……我实在舍不得念完这些迷人的句子,我甚至暗暗诅咒即将离别的明日,我上了床,又决心再穿上衣服和鞋子。迎面走来一位穿绿呢军服的巡逻兵士,手里牵着警犬,腰间别着枪枝,他朝多情的外国人瞄了一眼,便微微地笑了。喂,朋友!是不是你写了这首田园诗?能告诉我吗?是什么样的素质使得拉上窗帘的波恩保持与白昼同等优雅的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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