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近郊文物的发掘与保护

第3版()
专栏：

北京近郊文物的发掘与保护
郑振铎
北京是一个很古老的城市。如果追溯到远古时代，则中国猿人的发现地点——周口店就在围绕着北京的这个平原上。这中国猿人，学者们就定名为“北京人”。这是五十万年以前的住在今日的北京附近的原始人类。此后，住在这一代的原始人，如山顶洞人等，也陆续不绝地在创造他们的历史和文化，遗留下若干遗迹和工艺品，日用品等等。传说中的黄帝和蚩尤在涿鹿之野的大战就在这个平原上。有史以来，第一个比较可信的记载，是离今三千多年周武王封召公于北燕的事。此后，历代的封建主们都很活跃地在今日的北京附近活动着。离今一千年左右，辽太宗升幽州为南京。离今八百年前，金海陵王奠都燕京。北京城的正式历史当开始于这个时期。元以北京为大都，明永乐时，大规模地营建北京城，从南京迁都于此。今日北京城的规模，都还是永乐时代（公元一四○三、一四二四年）所规定下来的。现在式样的北京城，是有五百四五十年的历史了。
无数年代的人民，在这个肥沃的平原上，生活着，斗争着，以他们的智慧和勤劳，创造了无数的生产工具，以及种种武器，和自然界作斗争，和封建主作斗争；创造了无数的艺术品，丰富了他们的生活。他们生于此，活动于此，歌舞于此，演出了无数的悲欢喜乐的动人的故事，他们死于此，葬于此。在荒烟蔓草中，埋藏了无数的人民和人民英雄乃至封建主；随同埋藏下去的是他们的心爱的艺术品，日用品，是人民创造的不朽的创作。经历了许多年代，偶然的在农人的耕犁下，发现了他们的墓坟和墓坟中所藏的文物。我们见到了那些文物，就仿佛见到那个时代的人物的生活和他们的活动情况。在这里，被掘出的是若干页已被遗忘的历史，是若干种被遗忘了的人民的智慧和勤劳所创作的艺术品。这是足令我们兴奋的，且能使我们发生亲切之感，使我们对于古老的祖先的创作和蕴藏着这许多的宝藏的祖国，发生无限的热爱。通过那些文物，不仅足以说明今天我们人民的首都北京的几十万年，几万年，几千年的历史和活动在这个肥沃的平原上的人民的“社会发展”的过程，且也足以说明整个中国的社会发展的过程。
过去，没有人重视那些出土的文物；有好些人只是把他们当作了玩赏之物；没有人把他们和过去的社会生活联系起来，更不想去整理、研究他们；渐渐的，便遗忘了他们的出土地点和伴同出土的各种东西，把他们一件件的孤立起来看；完全失去了他们的应有的价值和其所含有的重要的意义。
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以来，颁布了关于发掘的法令，保护古文物、陵墓的法令，十分重视民族的文化、艺术遗产。不仅是消极的保护，还要有计划地有系统地从事于发掘工作，以期获得更多、更充足的资料，经过了整理、研究，公开地陈列出来，用以说明种种的问题，并用以表现中国的社会发展的历史。北京近郊的发掘工作，就是一个例子。
在唐山市附近（唐山市虽非北京近郊，但也是在围绕着北京的这个平原上），我们曾经发现了类似李峪出土的若干铜器，和类似易县出土的许多砖瓦和其他陶器。这是有史时代的最早的北京附近所发见的文物。这可证明在春秋战国时代，北京附近曾经是一个人口很多的城市，且其文化程度是很高的。在北京东郊高碑店村和北郊清河镇朱房村，我们曾发现了若干汉墓。北京市人民政府、中央文物局和北京历史博物馆共同组织发掘队，在那些地方工作了一个时期，很得到些汉代的文物，主要的是陶俑，陶屋等。陶俑是用模子印制的，有点像四川彭山县出土的汉俑。这又可证明，在汉代，北京附近曾经也是人烟稠密的一个城市，那时所流行的艺术作风，和四川、中原是很相同的。
丰台羊坊村有汉魏六朝迄隋唐的墓葬区，西山青龙桥、红山口一带是明代的墓葬区。丰台区我们还没有去工作，青龙桥区我们正在工作着——由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和中央文物局合作——发见了很多有历史、艺术价值的文物。在那个区域里我们曾经发现过一座明武宗的一个妃子的坟墓；她死在嘉靖时候。坟里发现了她的凤冠和她的日用的东西，有黄金的戒指、臂镯、耳环、酒杯、水壶、水盘等等，有的是镀金的和银制的。制作的年代，有早到正德六年的。制作者有题着：“随驾御用监”，也有题着：“银作局”的。制作的技术很精工。我们还发现了若干明初的太监墓，有一个永乐时代的太监，名叫陈漌，是安南人；在他的墓里没有什么珍贵的艺术品；但他是崇拜道教的，有一部分东西，可能是和当时的道教有关的。这样大批的明代初期金银用具的发现，乃是一个重要的消息。这又可证明：六朝隋唐以来，北京附近仍是很繁盛的一个都市。我们的发掘工作如继续下去的话，北京的全部历史便可以写出来，且可以有种种的实物来证明。至于辽、金、元、明以及清代的建筑物，在北京近郊也被我们发见了不少，我们正在做着调查的工作。这也是应该尽量地设法保护、修整的。辽、金、元的建筑物，所存留的已经不多，应该全部加以保护；明代的建筑物，所存留的还多（但像庭园民居的已极少见），应该择其重要的加以保护；清代的建筑物，则到处皆是，应该选择其有代表性的，有文化、历史上的价值的，有重点地加以保护。
北京近郊还是一个“处女地”似的考古地区，我们必须以全力从事于调查和发掘的工作。这不是几个政府机关、研究机构“孤军作战”所能够做好的。希望北京的全体市民能够合作，能够随时把他们所知的，所见的或所偶然发见的古迹、古坟墓以至古物告诉我们。我们必须依靠群众的力量。我们将把历次所发见的古代文物，用科学的方法陈列出来，逐渐发展陈列的规模，充实北京历史博物馆。使首都的市民见到了那些春秋、战国和汉代的古物，知道北京历史的悠久和它的文化、艺术的辉煌成就，明白其有保护的必要，有加以有系统地整理和研究的必要。人人有责任来保护它们，不令它们有遭受破坏的危险。爱祖国的文化、艺术的遗产，乃是新中国人民的义务之一，也就是新中国人民爱祖国的具体表现之一。（附图片）
在北京市郊高碑店村南发现的东汉古墓第二号墓的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