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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章智 1988-05-26 23:00

谈谈所谓“西方马克思主义”

第5版(理论)
专栏:

谈谈所谓“西方马克思主义”
杜章智
所谓“西方马克思主义”,是几年前作为西方一种非马克思主义思潮引进的,它在我国学术界和青年学生中引起了广泛的兴趣。起初,人们一般只能按引进者的介绍文字去进行理解,可是在研究稍多一点之后就发现问题越来越多。在研究者中,对“西方马克思主义”这个概念产生了各种各样的看法,有些同志已提出这个概念缺乏应有的科学性。
“西方马克思主义”在国外并不是一个被普遍接受的概念,被我们通常包括在这个概念中的理论家,在国外并不是都被看作“西方马克思主义者”或非马克思主义者。有些人物,如葛兰西、卢卡奇、阿尔都塞,甚至在那些通常被认为正统观念很强的国家里也被认为是杰出的马克思主义者。例如,我们翻译了阿尔都塞的代表作《保卫马克思》,以及他的《列宁和哲学》等几篇重要的后期著作,在翻译过程中接触到了各种评论和介绍。我发觉,阿尔都塞的理论尽管有些值得商榷的地方,可是他的确是要维护马克思主义,而且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作出了重要贡献。根据西方某些资产阶级学者对他的歪曲,把他说成是肆意糟踏马克思主义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者”,的确离事实太远。
后来我又研究了卢卡奇的情况。我把卢卡奇自己谈论自己的材料编在一起,出了一本《卢卡奇自传》,最近又同宏远和伯幼两同志一起,把他的引起争论最多的《历史和阶级意识》一书译成了中文。我发觉,卢卡奇决不是一位关在书斋里独自编造理论的学者,而是一位与革命运动息息相关的思想家。他从1918年参加匈牙利共产党直至他生命的最后一息,对匈牙利和国际的革命工人运动忠心耿耿。他在理论上大胆探索,难免出现一些错误,但是他的思想极其敏锐,常常提出一些新的想法,党的领导只是过了一些时候以后才认识到了它们的正确性。他的《历史和阶级意识》一书在1923年出版后不久,即被共产国际斥为“理论上的修正主义”,卢卡奇曾不得不为此一再作自我批评。可是,在1983年匈牙利党中央发表的《纪念卢卡奇诞辰一百周年提纲》中,对这本书的理论贡献作出相当高的评价。这本书在反对第二国际机械唯物主义的斗争中、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发展中所应占有的历史地位正在得到恢复。现在匈牙利社会科学界把卢卡奇留下的丰富思想遗产作为他们进一步发展理论的基础,《历史和阶级意识》一书中的一些论点,肯定也会起到自己的作用。
《历史和阶级意识》一书无疑对西方思想界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这是谁都承认的事实。但是这种影响是很复杂的。例如,在意大利和南斯拉夫,有些年轻人说他们正是因为读了卢卡奇的《历史和阶级意识》才走上了马克思主义的道路;有些学者则是歪曲卢卡奇的观点去为自己服务。所谓“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一些流派的确从卢卡奇的这本书中拿去了不少东西,但是对这种关系也不能过分夸大。例如,联邦德国的学者就证明,法兰克福学派和卢卡奇之间在对马克思主义的解释上没有多少共同之处,前者对后者持批判态度。不能因此就把卢卡奇说成是所谓“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说他的《历史和阶级意识》开创了所谓“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潮。此外,所谓“西方马克思主义”是标榜和列宁主义相对立的,而卢卡奇在《历史和阶级意识》中的许多论点,如强调马克思主义只是方法、强调辩证法、强调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的作用以及关于党的学说等等,不能说和列宁主义毫无一致的地方。
至于葛兰西,他是意大利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1926年被法西斯监禁以前是意共领袖,在狱中英勇斗争,坚持不懈地继续探索革命真理,写出了《狱中札记》,这部著作中的思想成了指导意共活动的理论基础。把这样一个人物同“西方马克思主义”联系在一起,显然是不合适的。现在争论的焦点似乎是集中在葛兰西的哲学思想是不是唯心主义这一点上。应该说,在《狱中札记》中确实可以找到一些话,孤立地看,似乎可以表明葛兰西的哲学思想具有唯心主义倾向。但应该考虑到,葛兰西是在被监禁的险恶环境中写东西,不是写教科书,不可能面面俱到,也不可能对他所有的想法进行全面充分的阐发。他的许多思想无疑也不能装进目前关于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教科书的框框。
卢卡奇、葛兰西、阿尔都塞等人都是忠诚的共产党人,杰出的马克思主义者,他们在各自的历史条件下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作出了卓越的贡献,当然也免不了有失误。我们本来应该认真研究他们的斗争环境,好好研究他们在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中的经验教训,来加深我们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可是我们长时期以来却想方设法证明他们不是马克思主义者。在把他们介绍到中国来时,一开始就把他们与诸如萨特、法兰克福学派等这样一些与马克思主义关系较远的思想家扯在一起,扣上“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帽子。我觉得这个问题是到了该弄清的时候了。
首先应该指出的是,“西方马克思主义”在国外并不是一个被人们普遍接受的、有确定涵义的概念。各种各样的说法,举不胜举。概括起来,“西方马克思主义”这个名词比较常见的有这样三种用法:
1、地域性概念有些学者主张按地区来划分马克思主义。如说马克思主义可以划分为“东方”马克思主义、“西方”马克思主义和“第三世界”马克思主义三类。他们所说的“东方”,包括苏联、东欧、中国等在内的社会主义国家,“西方”指欧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第三世界”指亚非拉不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这个“西方马克思主义”概念中,不仅包括欧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中的独立的马克思主义学者,而且包括那个地区各国共产党的理论。
2、梅洛—庞蒂的概念莫里斯·梅洛—庞蒂是法国著名的资产阶级哲学家,他在1955年发表的《辩证法的历险》中提出了“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概念。他所说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就是指卢卡奇在《历史和阶级意识》一书中阐述的那种强调辩证法、强调无产阶级主观革命性的理论。他把“西方马克思主义”和列宁主义对立起来,认为这是辩证法思想和自然主义之间的冲突。
这种“西方马克思主义”概念,强调辩证法和主观革命性的倾向,似乎只有他们以及和他们一样的“西方的”马克思主义者才可能有这种理解,“东方的”马克思主义者则绝对不可能这样理解。历史证明这是错误的。其实,从列宁开始,东方的许多马克思主义者(如毛泽东等),有时是非常强调辩证法和革命意识的。只要稍微翻阅一下列宁的《哲学笔记》就会知道,列宁在1914年,就在马克思主义中重新看到了黑格尔的辩证法,强调意识和主观因素的重要性。
由于指出在马克思主义发展中有一种强调辩证法和主观革命性的倾向,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在梅洛—庞蒂的《辩证法的历险》一书出版后,“西方马克思主义”这个概念还是被一些西方学者接受了下来。
3、佩里·安德森的概念佩里·安德森是英国很有影响的新左派理论家。他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概念是在他1976年发表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探讨》一书中提出的。他的这个概念,是指在1924年斯大林上台后在西方出现的一代具有特色的思想家的马克思主义理论,这个概念“既是世代性的,又是地域性的”。
安德森把马克思主义理论发展的整个历史概括为几代人的更迭。他把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托洛茨基等十三人称为马克思主义的经典传统,并且认为,1 924年列宁逝世,接着斯大林很快掌权之后,马克思主义的经典传统整个说来就结束了,在东方再没有马克思主义了。只有托洛茨基在流亡中通过他的著述和后继者使经典传统得以在西方流传下来。而这时在西方,在变化了的情况下,出现了一代新的理论家,他们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与经典传统截然不同,形成了完全崭新的学术结构。这就是安德森所说的“西方马克思主义”传统。他开列的属于这一传统的理论家的名单包括卢卡奇、科尔施、葛兰西、本杰明、霍克海默、德拉·沃尔佩、马尔库塞、勒菲弗尔、阿多尔诺、萨特、戈尔德曼、阿尔都塞和科莱蒂等。
安德森认为,“西方马克思主义”传统还有这样一些特点:(1)理论与实践脱离;(2)都有悲观情绪;(3)理论重点由对政治、经济的具体分析转向对哲学的探究;(4)语言越来越专业化和难以理解;(5)受种种类型的欧洲唯心主义哲学的影响,并且到马克思以前的资产阶级哲学中去探寻马克思主义的渊源;(6)缺乏国际主义,彼此间没有理论联系。
安德森在《西方马克思主义探讨》一书的最后把“西方马克思主义”传统和经典传统进行了对比,他所说的经典传统就是托洛茨基的传统。他对托洛茨基的传统作了罕见的高度评价,并且认为,“西方马克思主义”传统的一些重大缺陷是托洛茨基传统所没有的,两者“恰成极端的对比”。
安德森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探讨》一书出版以后,他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概念遭到了一些西方学者的批评。他们批评安德森的这个概念很不科学,他列的名单根本不能反映马克思主义在西方发展的现状,他所说的那些共同特征有的不能成立,有的并不能把他所说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同别的马克思主义区别开来。他们还直截了当地称安德森为正统托洛茨基分子,称他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概念为托洛茨基主义货色。只要我们稍微认真地读一下安德森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探讨》一书,就会确信他们这种批评的正确性。
这就是“西方马克思主义”这个概念在国外的几种使用情况。
十月革命后,特别是二次大战后,马克思主义有很大的发展,出现了形形色色的马克思主义,安德森所谓的“西方马克思主义”也是这一大发展的产物。如何对待这些马克思主义?安德森站在托派立场上说只有托洛茨基主义是真正马克思主义,共产党不是马克思主义,“西方马克思主义”是有缺点的马克思主义,这当然是错误的。但是反过来,说只有我们才是真马克思主义,其他都不是,恐怕也不正确。马克思主义的真理肯定只有一个,但对这一真理的解释(理解、应用等)却可能各种各样。
我们党认为,毛泽东思想是马列主义的普遍原理同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的产物,但我们也应该认识到,别的国家、别的党、别的理论家也有自己的这种“结合”。由于各国的文化传统、发展阶段和具体革命形势各不相同,由于实际进行这种“结合”的理论家的主观素质千差万别,这种“结合”就会出现各种形式。这是一种必然的现象,也是马克思主义兴旺发达的一个标志,我们只有表示欢迎,没有笼统加以否定的理由。这些各种各样的马克思主义(即对马克思主义的解释)自然有高低正误之分,但是在我们没有好好研究它们之前,不应该妄加评断。我们过去吃过“唯我独革”、“唯我独马”的亏,现在不应该再这样做了。
“西方马克思主义”概念长期在我国学术界被笼统地当作“非马克思主义”使用,这实在不利于我们对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进行实事求是的研究。我觉得,在我们对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流派的研究和介绍中,该是废弃这样的概念的时候了。这样说,并不意味着要外国学者也不用这个概念,相反,应该把这个概念在外国学者那里的涵义确切地介绍给中国读者。
(摘自《现代哲学》1988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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