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 雪白的玉兰花 --]

人民日报1946-2003在线全文检索 - 论坛 -> 1990年03月 -> 雪白的玉兰花 [打印本页] 登录 -> 注册 -> 回复主题 -> 发表主题

曹乐嘉 1990-03-31 00:00

雪白的玉兰花

第8版(副刊)
专栏:

  雪白的玉兰花
曹乐嘉
清明那天,太阳暖暖的。通向烈士陵园的路,像是从历史深处走来,又奔向永无止境的未来。20年前,从这里,我走上变幻莫测的旅途;今天,回来祭奠我的亲人。小树早已参天,娃娃也已成人,更有多少伟人、名流、平民百姓循着这条路,走完人生的旅程,带着各自的满足、遗憾、甚或留恋,融进永恒的宇宙。
走进陵园,三进中式小院在墓和碑的环抱中自成格局,带给人一种宁静中的思念,肃穆中的崇敬。
好像就是在这一刻,在一转身,一回眸之间,一片耀眼的雪白,灼灼地跳动着向我扑来,惹得心怦然而动——哦,玉兰花,雪白的玉兰花,在清明时节缀满了枝头。我不记得过去这里曾经有过你。是谁把你请到这里,使你不但在公园里伴着情人的身影、望着孩子的笑脸,也在这里陪伴忠魂长眠。
我默默地凝望着你,酸甜苦辣万般思念,都像是找到了寄托,找到了最能够表达心曲的音符。你是洁白的——世上最单纯也是最丰富的颜色;你是端庄的——杯盏形的花朵不旁斜,不偏倚,朵朵向上;你是青春盎然的——绿叶还没有绽出,你已是满树银花了。这里有你自由生长的天地,有你饮之不尽的山泉,有你畅快呼吸的空气……阳光、水份、空气,多么普通又是多么宝贵的生命之源啊!
地球上的人谁会为空气发愁,可你,我的父亲却常常感到空气的不足。你只有不足1/4的肺呀,还要这般东奔西跑,操劳不辍。你终日像生活在空气稀薄的高原上,吸进去的少,呼出来的多。但你仍然尽力攀登,直到那一块肺叶再也不胜重负,宣告永远休息为止。
为你入殓,翻箱倒柜竟找不出一件没有补丁的衬衣裤。我不明白,一个级别不算低的干部,为什么要让自己过得这般清苦?不但如此,对我也有点苛刻。想起我上中学时,曾经央求你给买辆自行车,好免去每日拚命挤公共汽车的辛苦。你却说:“我们不常在家,你还是住学校去吧。”于是,从幼儿园住到小学的我,又去住中学了,一直住到大学毕业,始终也未曾见到自行车的影儿。只记得在你去后,陆续有不少人来还钱,还有已调到外地的同志汇来款。从这些没有生命的、冰冷的钱币上,我仿佛触摸到你微弱的体温,就是这一点点热量,你也要温暖别人,就是这残破的躯体,你也要用来支撑别人。
清贫,这就是你,像这雪白的玉兰花,摒弃了一切杂色,白得这样纯洁,这样高尚。当世界上所有的颜色都无法将你描绘的时候,白色与你就是再合适不过了。
还有你,我的母亲,你对自己的一生毫无遗憾,但你又走得那么遗憾。“文革”中,有人向你清白的历史泼溅污水,幼稚的我,也对你产生误解。直到现在,每想及此,便痛心疾首。我没能理解你,一个老共产党员视品格的高洁清白甚于生命。我们的历史曾经有过多少令人遗憾的错误,但是,没有错误也就显示不出真理的弥足珍贵。就像在杂色斑驳之中更能显现出玉兰花独有的洁白,即使被凄风苦雨摇落,屈身委地,也终不改纯净、清白的秉性。
啊,雪白的玉兰花,度过了漫漫长夜,你那端庄的身姿愈显俏丽;经过森森苦寒,你那淡淡的清香更为悠远。今天,我在阳光下凝望,望着你坦荡磊落的身影;在徐徐的春风中倾听,倾听着你娓娓动人的絮语。我俯身拾起你飘落的花瓣,把你的心愿和深情珍藏在心里。但愿岁月的流逝,再不要遗忘了你。


查看完整版本: [-- 雪白的玉兰花 --] [-- top --]



Powered by phpwind v8.7 Code ©2003-2011 phpwind
Gzip enabl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