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力克 徐丰山 盖秀亭 |
1953-03-22 00:00 |
一对痛苦夫妻变成了两对好夫妻
第3版() 专栏:
一对痛苦夫妻变成了两对好夫妻 于力克 徐丰山 盖秀亭 河北省南宫县城西,有个百十户人家的魏家庄。婚姻法把这村里的一对痛苦夫妻变成了两对好夫妻。村里群众从这个故事中,认识了新婚姻制度的好处和旧婚姻制度的坏处,都愿意按照婚姻法办事了。 魏家庄有个老年寡妇魏张氏,三十七岁上死了丈夫,守着独生儿子魏登云过活。家里家外,魏寡妇都料理得有条有理,忙时种地,闲了纺花,日子也能对付过去。等儿子长大,生活过得更好了。可是魏寡妇有一件心事,多年来都没了却,就是她儿子登云还没媳妇。一来是魏寡妇挑得仔细;二来是登云从小说话就结结巴巴的,到大了虽然干起活来有股蛮劲,但说话总是咬字不清。别人唱歌,唱:“互助互助大家来互助”,登云唱起来却是:“糊涂糊涂大家来糊涂”,加上他又有点直里戆气的,因此许多人都说登云有点傻,不愿把女儿给他。就这样一直耽误下来。 一九四八年,魏寡妇六十七岁,登云也三十二岁了,婚事还没有个着落,娘儿俩的心事都一天比一天重。 登云家隔壁,有个女人叫于金凤,男人在外面做生意,多年没回家。金凤拉扯着大小四个孩子,还要照料十六亩地,常常忙不过来,庄稼收成也不如别家,日子也就一天比一天紧。于是金凤就想把自己十四岁的女儿大荣嫁给登云,好给自己家里作活。 后院的范大柱嫂知道了金凤的心事,就去给两家保媒。魏寡妇一听,喜出望外,对金凤的条件满应满许。这年的九月十六双方就暗暗换了帖,并择定十月初四就过门。 大荣这孩子生得聪明伶俐、手又巧,上冬学、唱歌、扭秧歌人人夸好。胖胖的脸上长着一对大眼睛。村里人都说:这闺女大了可得寻个好女婿。她妈把她许给登云,这事虽然做得秘密,但是纸里包不住火,不几天,村里就有人知道了。有许多人都不满意地说:叫瞎子摸摸,大荣也不能配登云呀!一天大荣去地里拾棉花,在街上碰见魏登云,大荣还笑嘻嘻地对登云开玩笑说:“登云叔!我教给你歌子:糊涂糊涂大家来糊涂……”没等登云开口,街上的人都大笑起来了,大荣也跟着大笑,她还不知道大家和她笑的是两回事哩! 十月初二过午,金凤扔给大荣两双袜子说:“这是登云家给的压帖礼。”大荣一听就愣了,忙问她妈:“什么叫压帖礼?怎么他家给这个?”金凤才对女儿说了实话:“把你许配给登云了,今天送的娶帖,初四就要过门……”娘还没说完,大荣已经哇的一声哭起来了:“我才多大啦?登云比俺爹……我死了也不上轿……”娘那能见这个,拿起赶面杖就是一下子,还气呼呼地说:“你还小?七八岁当童养媳的多着呢!” 初四上午,娘板着脸拿着杆杖,姨、姑拉拉扯扯把大荣塞进轿里,小喇叭哇呀哇呀的吹了一气,轿子绕村转了一圈,把这个童养媳式的新媳妇从西院娶到了东院。 下了轿,屋里挤满了人,乱推乱嚷,大荣背朝外缩在炕角里只是哭。大家看得没趣,都纷纷散去。范大柱嫂嘱咐了大荣几句作媳妇的话,又把登云叫出去哜咕了一回就走了。洞房里除了抽噎、啼哭,什么声音也没有。 大荣像坐牢似的熬了两天,初六清早就跑回西院“回门”去了。她向妈哭、闹了一天,最后说:“反正我不跟他去过!”邻居、亲戚们都死说活劝,天黑才把她劝回登云家去,第二天一早就又跑回来。从此大荣再也不肯回婆家。 过年媳妇也不回来,魏寡妇可心焦了。她跑遍了全村,请了几个村干部,在腊月三十日下午到大荣家来调解。大家说来说去,大荣总不肯回去,最后没办法,大家才说:到那院里过个年就回来。这样大荣才勉勉强强地过去了。 大年初一这一天没事,初二白天也没事。到了夜里,她妈刚睡下,就听得大荣哭得不是声气。连忙披上衣服跑出来,正见大荣往井台上跑,妈紧追了几步,把大荣拉回来。连问了好几句:“黑更半夜为什么打架呀?”越问大荣哭得越厉害。原因,妈也寻思过来了。安慰大荣说:“别哭了,咱不往他家里去了!”大荣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感到了一点温暖,眼泪汪汪的对她妈说:“娘!我什么活不能做呀?何必非拿着我的命去……”妈听了这话,也有些心酸后悔。 这一年,大荣在家里,过麦没走,过秋没走,旧历年也没走,登云去硬拉一回也没拉走。 过了旧年,开了冻,家家都忙着春耕,可是登云整天愁眉丧脸没心劲下地。去年地里的庄稼就比别家赖,六亩棉花只收了三百来斤。今年魏寡妇见儿子这样,想到地有荒的危险,有心催儿子除圈、耙地,可是自己也觉得过的没劲,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本想给儿子成了家,去掉一桩心事,可是如今心事倒变成了心病。 大荣为争口气,在家里下地干活很是积极,可是心里那块石头却一天比一天重,成天想:“什么时候才能离婚呀?”胖胖的脸如今愁得又黄又瘦,妈见闺女这个样,背地里也难过,越难过越后悔当初自己把事办错了;可是“生米已成熟饭”,这有什么办法呀? × × × 一九五○年七月的一天下午,村政府召开全体群众大会,大荣和登云都去了。村长宋立斋宣读了 “毛主席颁布的婚姻法”,党支部书记宋在久又向大家表示他坚决拥护和贯彻婚姻法,支持男女婚姻的自由。大荣心想:“这回痛苦的日子可有头了!”脸上泛出了二年多没有过的笑容。 大荣回到家里,马上向妈提出要与登云离婚,开始她妈还有些不同意,可是以后也被大荣说得同意了。于是大荣就立即去找党支部书记宋在久。 晚上,宋在久就到登云家去谈大荣要离婚的事,谈到最后魏寡妇说了句:“俺娘儿俩商量商量再说吧。”宋在久走后,登云娘俩把二年来的事一桩桩的都翻腾出来,都觉着这样下去也不是过法,商量来商量去,最后登云说:“离就离吧,离了咱准再寻不上媳妇吗?” 第二天,村长领着大荣和登云到区里领回了离婚证,从此这幕悲剧结束了。 大荣和登云的离婚,村里的人们都说:早就该离。但也有少数人担心登云再寻不上媳妇,并怕大荣落个“散茬”再难寻好婆家。但事实却使两人都从此开始了幸福的生活。 魏家庄西边不远有个杨家庄,登云的表姐张心巧住在这个庄上。心巧东邻有一个二十四岁的大姑娘,叫张秀珍,和心巧感情很好。 十月间,登云套着车去给表姐耕地,碰巧秀珍也在表姐家作活。心巧一见表弟,就想起了秀珍的婚姻,起了给他俩当介绍人的念头。登云套上犁下地了,心巧问秀珍:“刚才那个人认识不?”秀珍说:“那不是魏家庄魏登云吗?”心巧又说:“你看这个人怎样?”秀珍的脸一下子红了,停了一会才说:“看长像也是个有劲的人,劳动一定错不了。”晌午吃饭的时候,心巧问登云:“刚才那个闺女是谁知道不?给你说说怎样?”登云不相信的说: “别逗我啦,人家寻咱吗?” 过了几天,心巧到魏家庄给登云提亲,魏寡妇说:“好是好,可得问问那闺女愿意不?别再像大荣和你兄弟那样不对眼!”心巧说:“放心吧!妗妗!以后你瞧好吧!”果然,这桩亲事成的挺快,十一月初七两人就登记结了婚。人们都说:“这媳妇也不丑,身手挺粗实,像个有劲的。” 秀珍第二天早晨就抢着给魏寡妇做饭、端饭,魏寡妇初次受人这样恭维,还有点架不住哩。 冬天,上级号召搞副业生产,登云家那盘长了蜘蛛网的轧车又呼隆呼隆地响起来。二年前轧花只登云一个人,现在背后又添了个帮脚,轮子转起来像飞的一样。个半月就挣了三百多斤米。 一九五一年魏家庄一带闹棉蚜,秀珍和登云起早拉晚,带头连治了四十天,把蚜虫全消灭了,他家的棉花每亩还合百拾斤。 秀珍和登云自从参加了宋在久那个互助组,两口子都学会了整枝打杈。一九五二年,他们为了实现丰收,每亩棉花上了三十斤芝麻酱。秋后七亩棉花收了一千二百多斤。谷子每亩合三百斤。 地里收成好,又加上轧花挣了一百多万元,登云家的日子富裕了。不光添了新农具,九月里又盖起了新北屋,石灰墙涂的又白又亮。 一九五三年二月二日,县里派干部去访问这新家庭的时候,登云娘儿三个正捏枣泥馅的白面包,魏寡妇笑着说:“孩子劳动来的,过年该吃点好的啦!” 当问到秀珍今年为什么没帮登云登轧车时,她低下头。魏寡妇笑着说:“身子笨啦!”访问的同志逗她说:“秀珍还有点封建哩。”秀珍抬头反驳地说:“我可不封建呀!”大家都笑了。 秀珍过门二年多,婆媳俩没顶过一次嘴,对外人都互相夸好,婆婆说媳妇:懂事,孝顺,什么活不用支;媳妇夸婆婆:待承俺像个亲闺女。 魏寡妇常指着冲门贴的毛主席像说:“好日子都是他老人家给咱的。” × × × 宋大荣离婚后,心里可开花啦,整天家给别人说:“救命的婚姻法,一辈子得好好听毛主席的话!”精神一解放,身体也就慢慢恢复了,而且比从前更健壮、更好看。她和任德茂老婆几家组织了一个互助组,大家干活都很积极,大荣妈也就再不愁地里活没人作了。庄子里尽管有人说什么大荣脾气大,活人妻……但自从大荣离婚后,提媒的仍是不少,可是都被大荣拒绝了,她对提媒的人说:“对象我自己会找!”她妈也接受了上次的教训,对女儿的亲事也不操那份心了。常对人说:“由她自己吧!” 一九五一年秋后,姨姥姥叫大荣去胡家庄帮她织布。姨姥姥拿着一张像片叫大荣看,大荣说:“有点面熟。”姨姥姥说:“这不是丁文国吗!今年二十啦,在北京铁工厂里当工人,现在请假回家来,我给你说这门亲事怎样?”大荣这时想起来小时见过他,现在一见像片又听当了个铁工厂工人,就没拒绝姨妈的意见。不过说了句:“光见像片不知道底细,再说人家也没见咱……” 第二天姨妈把文国也请来,给他俩闪了个空,让他们谈了半晌。等姨妈回来还没顾上问他们,大荣就先对姨妈说:“我俩没意见了,过午再到他家去一趟!”文国站在一边只是笑。从大荣到丁家庄文国家看了以后,不两天村里人都奇闻似地嚷起来:这会兴的真好,没娶的媳妇来相婆家了。大荣回去给娘一说,娘倒没多大意见,就是嫌文国家地太少,大荣说:“地少,我们有手,将来保险累不着您……” 文国不能久在家,俩人也很快地登记结了婚。 结婚后小两口挺亲爱。群众都说:“自找对象的小两口该多好!”丈母娘对这个女婿也特别亲,来了就不让走,总得留下住两天。魏家庄的群众也都说:“这一对可般配啦!还是自由的好!” 丁家庄的群众虽然夸文国媳妇好,但有的还攒着把汗,背地里说:“文国走了,家里可不准支使了这个媳妇?”文国住了个把月就去北京了。家里剩下了爹娘和一个十二岁的弟弟文志在家里。 公公叫丁赞臣,四十多岁,除了种地,还会炸油条。炸油条这个活,天天起五更,经常带身油。公婆两个人都不让大荣干这活,可是大荣却抢着干,对公婆说:“我年轻轻的还能叫您挣给吃!”这样不到半年,什么和面、剁个、看锅……炸油条的这一套大荣完全都会了。 婆婆年岁也不太大,但眼睛花了好几年了,过去针线活当然是个全家的大困难,可是自从大荣来到以后,全家的穿着、铺盖都变样了。一九五二年的夏天,村里搞爱国卫生运动,大荣把全家十来年没拆洗过的被子,一气都拆洗了,文志在家里,穿得更是整齐,人看见了都夸他嫂嫂的好针线。公公那件满身油腻好几个窟窿的棉袍,也换上了金钟牌青布的新棉袍了。 一九五二年十月,文国捎来了一封信,还汇来五十万元。信上说,工厂又增加工资了,他每月能挣二百二十个工资分。他想把大荣搬到北京去住。公公婆婆都愿叫大荣马上就走,可是大荣不同意,她说:“我走了,一家大小的活谁作呀?”她又给文国去了封信说:如果去了有工做,就去,要去了光闲住着,就不如在家里,并说她不愿意光依赖男人过活。不几天文国的信就又回来了,表示很赞成大荣的意见,叫大荣暂且在家里好好学文化,准备将来当工人。 前些天,婆婆得了一次感冒,大荣一晚上起来了两次,给婆婆烧水、作挂面。喜得婆婆见人就夸:亲生的闺女也不能像这个样呀! 腊月十八日(一九五三年二月一日)南宫县贯彻婚姻法运动委员会派干部去丁家庄访问这个民主和睦家庭的时候,大荣梳着两个辫子,满面放光,正在赶着给弟弟文志做蓝洋布的新衣罩,全家四口人,提起日子来个个都感谢毛主席的恩情。特别是大荣说:“毛主席算把我从苦家店拉到了快乐乡了,这大恩情一辈子也报不完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