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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赴西藏边防采访组 1993-07-31 00:00

翻山越岭去边关——西藏边防采访日志选

第1版(要闻)
专栏:西藏边防纪行

  翻山越岭去边关
——西藏边防采访日志选
本报赴西藏边防采访组
在西藏边防线上,我们三人——罗盘、涂晓东、董宏君和陪同我们采访的两名军人度过了20多个日日夜夜,驶过了4000公里高山、峡谷、河流,先后两次翻越8座海拔4800米以上的山峰。其中最为难忘的,是攀登旺东、无名湖。虽然这只是一段40多公里的短途,虽然前后只有6天时间,但却从一个侧面使我们直接、真切地体会到驻守边关意味着什么,更加强烈、深刻地感受到边防军人默默奉献精神是多么的可贵。下面这几篇采访组日志,记载的就是这段经历。
6月17日(星期四)阴、雨
中午,我们从错那县赶往山南军分区某团边防营,一路全是高山公路,车到大石包,前面出现大面积塌方,路断了。陪同我们的武警西藏边防局干事王贤友说,在西藏边防,这种事属家常便饭。西藏军区政治部少校军官萧龙辉说:“从现在起,我们只能开11号车了,路漫漫其修远兮。”随后,萧龙辉和采访组组长罗盘踩险径,越过滚滚洪水爬到河谷对岸,用手折断青竹给董宏君等作为登山的拐杖。
到营部还有6公里,这点路,我们并没当回事。可是我们顺着山腰走了2公里,就觉得脚下发飘,大概是头天晚上没休息好的缘故,董宏君拄着竹竿落在最后面。
我们是昨天中午从泽当镇赶到错那的,当晚这里就雨雪交加地下了好一阵。错那海拔4320多米,到处是裸露的岩石,唯独不见树木,氧气含量大大低于正常值。山南军分区曾下过这样的号令:无论干部战士,只要在错那种活一棵树,就给记三等功一次。可他们种了几十年的树,一棵也没活。董宏君刚到,嘴唇乌黑,脸色苍白,马上就躺倒了,没洗脸上的灰尘,连午饭都没吃。晚上采访团里6名领导时,她一边吸氧一边记录。罗盘和涂晓东虽然没有什么明显不适,晚上躺下后,因为缺氧,总感到窒息,几乎一夜没睡着,陪同的两位同志也是一样。早上6点多起床,大家都说脑袋昏沉沉的。
今天这6公里的路,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在天快黑时到达了营部。营部四周,陡峭的山峦高耸入云,只见山腰,不见山顶。营长马其南说,边防连在山的那一边。
6月18日(星期五)阴、大雨
早上,我们和正在这里检查工作的团政委李光荣、副政委杨明新聚在边防营长办公室开碰头会,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凝视窗外。雨下得很密,层层雾气把群山裹得严严实实,难识其真面目。李政委问我们是不是改变上边防连的计划。他介绍说:山上海拔高,缺医药,如果淋雨感冒,可能转化为肺水肿,危及生命。山路难走,如果滑下山坡,也有生命危险。在这个边防部队,曾发生过多起类似的伤亡事故。罗盘沉吟片刻说:“我们出发前编委会领导一再叮嘱‘安全第一!’如果雨能停,那我们就推迟一天上。”政委想了想说:“看这阵势,几天内都会有雨,且有暴雨,遇上泥石流或山体滑坡就无法登山。依我看,要么今天上,要么就放弃登山。”涂晓东问李光荣他们上不上?李政委回答很干脆:“上!”罗盘请涂晓东、董宏君和陪同的同志发表意见。最后集体决定:“今天上!”考虑到小董连日来高山反应比较强烈,罗盘决定她留在边防营。但她执意不肯,说既然采访边防,就一定要上到第一线!上午10点,我们冒雨出发。
上山的路是一条几乎看不出痕迹的小径,很陡很滑。到处是泥洼、乱石、断木、荆棘,再加雾障,能见度很低,只能摸索前进。从一开始我们就觉得有些吃力,脚下踉踉跄跄,双手不时被荆棘扎破,渗出点点血珠,却没有什么痛感。不一会儿,我们的呼吸就变得粗重,汗不停地往外涌。先脱下毛衣,再扯掉外衣,最后只剩下衬衣,还是一个劲冒汗。
小董明显体力不支了。看到她脸色苍白,嘴唇乌紫,李光荣政委准备派两名战士护送她下山。她用竹竿撑住身体,喘了喘气,摆摆手说:“不用,就是爬也要爬到战士守卫的地方去。”没办法,罗盘只好留在后面照应。而此时,他也已累得不行了。上到半山腰,萧龙辉说:“如果这儿有张床,谁先躺上去?”雨声没有盖住战士们的回答声:“让董小姐先躺上去。”在一块平地上,我们开始吃干粮。一路上大家都是手脚并用在向上爬,现在用手抓压缩饼干,也没法顾脏不脏了。吃干粮时,副政委看到我们一行太吃力了,连说话的劲都没有了,又建议派战士护送我们下山。罗盘喘着气,只回答四个字:“有进无退”。这时候,我们想的是:越是没人走过的边防连,越有值得报道的东西。
我们非常佩服那几个护送我们的战士,每人背着水壶、干粮、罐头,还有我们的照像机、包儿和衣服。我们问他们累不累,回答说习惯了。他们常年住在山上,吃穿用全靠自己从山下背,每次都在20公斤左右,每个战士在三年服役期内要上下70多次。
大约走了15公里,我们停下来休息,可是一群叫不上名的飞虫袭来,围着我们打转,很快好几个人的脸上、脖子上、手上都被叮起了包,没办法,只得继续前进。
李光荣政委始终在我们前面开路,一名战士握着一支压满子弹的手枪。政委告诉我们,这一带山深林密,常有黑熊出没,附近连队养的猪曾被黑熊咬死拖走过好几头。
4个小时后,我们终于爬上了第一座山顶。浓雾已踩在我们脚下,大家身上全湿透了,头上滚落滴滴水珠,不知是汗还是雨,涂晓东舔舔嘴唇上的水珠说有点咸。一阵山风吹来,贴在我们身上的湿衬衣变得凉冰冰的,我们都禁不住打了几个寒战,想穿上衣服,帮我们拿衣服的战士已走得无影无踪,唯一的办法就是快步走,加快血液循环。
前面是一条废弃的公路,很平坦,但却险情四伏。公路顺着山崖间延伸,底下是深渊,上面是峭壁、悬石。这一带山体疏松,路上到处是一堆堆塌落的石块和粗大的松木。抬头望去只见巨石突出,合抱粗的大树立在崖边,树根半裸,随时都有砸下来的可能,特别是在雨天里。刚才爬山是累得冒热汗,现在则是紧张得沁冷汗。政委面色严峻,不时地喊道:“前面危险,快速通过!”
经过5个多小时的拚搏,我们走完了29公里的山路,终于到达第一个目的地——海拔3800米的旺东边防连,下一个目的是海拔4500米的无名湖。驻守旺东边防连的战士领我们进伙房烤衣服,一个大铁皮炉子里,大块木柴“噼、啪”作响,火苗乱窜,一碗酸辣汤灌下,身上暖和多了,小董已是精疲力尽,坐下就不能再动了,她是凭着毅力硬挺下来的。
6月19日(星期六)阴、中雨
罗盘昨天上山时着了凉,肚子不舒服,从昨天傍晚起一趟趟跑厕所,吃了3次黄连素,今早还没止住。
早饭后,我们决定采访前哨阵地——无名高地。从连部的营房望去,无名高地的小白屋依稀可见。山路很陡,有的地方直上直下,有的地方从岩上搭下一根树杆,得像猴子似地顺树杆爬上去。大约两公里的山路,我们用了一个多小时,罗盘和董宏君走得异常艰难。中午时分,我们返回旺东边防连。这时,罗盘和董宏君连在平地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们只好改变原来三人共攀无名湖的计划,由涂晓东一人代表前往,罗、董在旺东采访、座谈。
下午2时,涂晓东和西藏军区政治部萧龙辉少校一起冒雨起程。到无名湖仅11公里,但都是七八十度的陡坡,山顶瀑布飞流直下。穿越第四道瀑布,涂晓东走独木桥时,右脚突然打滑,身子猛然向下倾斜,下面是滚滚激流。情急生智,涂晓东右脚向前一迈,重重地落在浪花中的一块石头上,再用力抓住了独木,岩上的人冒了虚汗,总算有险无伤。
在一转弯处的一块大石头上,一战士掏出两个水果罐头和几块压缩干粮放上去,说留给后面可能上无名湖的战友。
由于道路险峻,加之海拔越来越高,氧气越来越稀薄,涂晓东双腿酸疼,胸口发闷,透不过气。每过一桥,每攀一石都要站着休息片刻,喘几口大气。战士们提醒他不能坐下,要不然腿一软就站不起来了。
独木桥后是3道绝壁,往下看,深不见底,头两道有战士们以前安放的绳索,攀上去并不困难。第三道却没有绳索,只能先用右脚踏住一微凸处,然后猛扑向石壁,右手手指插进崖缝,稳住身体,随即探出左手抓住岩上一小树根,用力一荡翻上崖顶。就这样手脚并用爬了近两个半小时,终于登上了无名湖。战士们告诉他,他们建营房的木料是从这条“路”上扛上来的,食物和淡水是从这条“路”上背上来的。
晓东在炭盆前边烤火边和官兵们交谈,不觉已经夜深。战士走后,他吹灭蜡烛,钻进三层被子,已不觉冷,可是怎么也睡不着,每当快要睡着时,就突然觉得气不够用,一下子憋醒。想起战士们曾跟他说:这里海拔高,氧气少,睡觉时心脏的负担如同在内地负重20公斤走路时心脏的负担,就更睡不着了。就这样折腾了几个小时,总算迷迷糊糊睡着了。
6月20日(星期日)阴、雨
一大早,李光荣政委也登上了无名湖。涂晓东采访完毕,于中午12点下山。他昨天湿透的衣服没烤干,包在身上怪不舒服的。罗盘、董宏君等于上午9时从旺东边防连下山。昨天,我们两路人马约定于今晚前在营部会合。
下山的感觉与上山大不一样。涂晓东先是在绝壁上激流间小心翼翼地溜下无名湖,然后从旺东下山。开始是连蹦带跳往下奔,挺轻松;路程过半时大腿酸疼,一步一步往下挪;还剩1/3路时腿部肌肉急剧发颤,只能一点点往下蹲;最后腿不听使唤,只好坐在地上往下滑。
罗盘和小董每人手中各拄一竹棒。到山下时,竹棒下端磨掉一大截且裂成几块,小董还摔了几个跟头,手破了,还差点摔下山。到达山脚后,罗盘、小董看到山路口有一座2米多高的石碑,他们走近石碑,碑上刻着“战士万岁”四个大字,字大如斗,殷红如血。在石碑前,他们一身泥水,同几名护送的战士合影,小董的眼睛潮湿了……
下午4点多钟,我们两路人马终于在营部会合。虽然十分狼狈,但却觉得不虚此行。
6月21日(星期一)阴、雨
在边防营歇息了一夜,早上起床时,个个双腿疼得站不稳,下台阶成了最头疼的事。按照原计划,车子今天到大石包接我们,所以,吃完早饭,咬紧牙关又上路。刚走几步,发现少了陪同我们的少校萧龙辉,大伙一起大喊,原来他蹲在厕所里,双腿太疼,蹲下去站不起来了。我们步行6公里到大石包,爬过最后一处塌方时,两名军人见小董跳不过深涧,就搭人梯让她过。上了车,感到舒服极了。等到下车时,双腿却直不了了。三个人差不多是从车里滚出来的,幸好有官兵从房里出来扶住了我们。
6月22日(星期二)晴
衣服终于干透了,穿在身上清爽爽的。吃早饭前,我们几人交谈感觉,都说裤腰变大了,裤脚瘦小了,原来大伙腿肿了,腰细了。在营院遇见山南军分区政治部胡善文主任,他连声称赞我们人民日报的同志能吃苦,说小董是第一个爬上旺东的地方女记者,涂晓东是第一个爬上无名湖的地方记者。他还操着湖南口音说“你们下了旺东、无名湖,两条腿半个月也不得‘清白’。”我们真不希望他的话应验,因为我们的采访时间只剩10多天,而要赶的路还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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