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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惠勤 1993-03-30 00:00

笔落狮城觅文苑

第8版(副刊)
专栏:

  笔落狮城觅文苑
程惠勤
我始终不能忘怀的是飞临新加坡上空时由机窗望出去的晨曦,那是我所经历过的最富诗意的一次降落。袅袅的雾气是被机翼拨散开来的,忽浓忽淡的岛屿轮廓在海天一色的环拥中现出非凡的美丽。当晨光渐红渐暖起来时,飞机似已快贴着深橄榄色的海面了,我居然能清晰地看到游船上晕黄晕黄的灯笼,禁不住要去艳羡船中人那一夜近似于扁舟自横的意趣了。
在这个名闻遐迩的花园之国逗留了数日,果然在满目的葱绿中洗净胸中久居都市淤积的喧嚣,在我看来此地给人最大的喜悦莫过于繁华中居然也可以有清清爽爽的宁静和安谧了。它的城市建设是惊人地有条不紊,几乎看不到一处败笔,视野中的这个城市集中了建筑师和园艺家的天才:干净利索的线条富有现代气息,显露出设计师简洁明快的风格,也极尽豪华却绝没有繁重的夸饰,而若缺了花团锦簇的巧妙点缀,便会使城市失去灵气。新加坡政府过去无疑在追求一种高度有序的治理中创造出一块弹丸之地上的奇迹。
人们都在谈论新加坡模式及其经验,就连西方人也如是。
然而也有人说这儿是一片“文化沙漠”。
这样说的新加坡人都极爱往外跑,我所认识的几位作家朋友便都是这个脾气。其实也很好理解,用他们的话来说,这弹丸之地对于搞文字的人来说就“悲惨”得很了。紧挨赤道线的新加坡是无所谓一年四季的,没有大江大河,没有高原沙漠,也不知何为荒凉干涸,连海浪也因修有很好的防波堤而不得叫啸。悲秋伤春是陌生的情绪,更谈不上凛冽和肃杀中的野性和伤痛中的嚎叫,一切可以用来渲染和营造笔下气氛的词句都成了奢侈品,轻易还不能挪用。于是花呀草呀,露珠呀雨滴呀,便成为永恒的咏叹了。于是此地的文人作家们只有轰轰地涌到要什么有什么的大陆来了,他们大多在看到生平第一场雪之后洋洋洒洒地走了一回笔。
作家在这个资本的天堂里是不能成其为一种职业的,怨不得几位新加坡朋友对同行的中国作家表示十二分的羡慕,更对汉语语言所能够变幻出的灵逸凝重十分惊叹。其实他们的大量时间都得用在打理公司的业务上,因为写文绝对不足以维生。在此地能做成作家者必是那种“软弱”到无以抗拒文字诱惑的人,尽管胸中无长篇巨制的素材,但也可调理出些可人意的小品,或向西方现代派、超现实主义借来些灵感,在不违反此地以儒家思想为主体的文化市场上嚷出些自己的声音。然而他们的视点往往更多地着落在琐事与情趣上,追求美文或可使他们在技巧上有所作为,却使作品的灵魂乃至生命都显得软弱无力。
较少民族矛盾、社会冲突、文化传统,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百姓的福荫,但在文化的意义上却使现代人寻求精神家园的努力缺乏坚实的底蕴。
当然其中的缘由也是多方面的,并不单单是因为新加坡人皆关心赚钱胜过一切,也由于此地能真正精通华文的人并不多。尽管新加坡华人的比例占到78%,但这并不代表着汉文化可以占有的位置。新加坡试图建立起属于自己的融会英语、华语、还兼马来语、印第语的文化系统,这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但由于形成历史过短,面对着这样一片新生的土地,这大一统的文化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一位已在新加坡定居的北京人对我抱怨此地文化生活的单调乏味,“电视里面的节目像是做给儿童看的”。这对于经历过“文革”,又赶着出国潮流落到异乡挣扎奋斗,心里浸满酸甜苦辣的那一拨中国人来说,当终于身处一个优裕却单纯的环境中时,恐怕就真有一种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了。
临别之时,意外收获新加坡朋友赠送的一大摞装帧精美的作品集。在那熟悉的笔墨清香中我仿佛看到他们耕耘的身影,他们是这社会中固执的一群,并且他们也投入新加坡人特有的勤奋和不倦。也许是因这一份固执来得更难能可贵,看着字里行间那样新新鲜鲜的感觉和认认真真的单纯,我忽然莫名地感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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