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61阅读
  • 0回复

送荻帆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5-11-01
第12版(副刊)
专栏:心香一瓣

  送荻帆
曾卓
9月5日上午10点多钟,接到荻帆夫人高思永的长途电话,她啜泣着告知荻帆于当日凌晨在北京协和医院去世。我连连大声追问,实在难以相信。我知道这半年来荻帆身体不好,最近又住进了医院,我们一直保持着电话或书信联系。前几天我还收到他8月26日的来信。他虽为病的折磨而苦恼,但对康复颇有信心。而且两天前我和在京的绿原通过电话,他说9月1日到医院去过,荻帆的腿肿正在慢慢消退,打算只住一个月就出院。荻帆还谈到他即将出版的长篇小说,谈到年内外出的计划……。绿原说看来荻帆很正常,要我放心。我要他转告荻帆,10月份我将到北京参加一个会,还有几个老朋友也将去,我们又可聚一次。——怎么,怎么,怎么他竟突然离去了呢?!
我是1940年夏天认识荻帆的,到现在整整55年了。8年前,荻帆七十岁时,我写过一篇《记荻帆》的长文,回忆了我们之间交往的情况。最后说:“我没有展开我的记述,那将是太长了。”此刻我更没有可能详细记述,但许多往事都浮现在眼前。从55年前在北碚嘉陵江畔的初遇,到去年9月几个老朋友的庐山之游,年底在深圳举行的“国际华文诗会”期间的几次深夜畅谈,几十年来的风风雨雨更显示了友情的珍贵和温暖,而且随着岁月的积累更为深挚,却又保持着当年青春时期的色调。一位青年曾笑着说,你们相处时完全不像是年过七旬的老人,那样亲密,玩玩笑笑,比我们青年朋友相处时显得还热烈。而我也一直怀着年轻时的心情,总以为来日方长。他的友情在我生活和内心中,都占着很重的分量,是我不能失去的,现在却失去了。
1984年秋,荻帆患了严重的心脏病。那年的岁尾,在京举行中国作协第四次代表大会,几个出席大会的友人于1985年元旦去看荻帆。他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要求和我们共同照一张相。他用低微喑哑的声音说,“留下一个纪念吧!”朋友们都感到凄然。可喜的是,不久后他终于从死亡的阴影下走了出来。这10年来,他又做了不少工作,写了不少作品,国内国外跑了不少地方。今年5月,他住过一次医院,病情较重,朋友们都有些担心。但他于6月份出院了。来信说,朋友们的关注使他很感动,即使为了友情,他也要好好活下去。他在家休养了一段时期,未有大的好转。在8月份又一次住进医院。他的病情和心情都不像10年前那样严重。他还在期待着一部已看过清样的长篇小说早日出版,他还在病床上继续着《新文学大系·1949—1976年诗选》的主编工作,朋友们也都盼着他早日康复,完成他自己的许多计划和心愿。没有想到,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却突然离去了。
每一次我到北京,即使再忙,再匆匆,也要去看荻帆。我们总有那么多谈不完的话,总是很珍惜每一次见面的机会。这一次,我于9月7日晚上赶到北京,为的是在他8日上午火化前见他一面。但我们不能交谈了。他安静地躺在那里。我没有勇气直视他。我向他鞠躬。我在他的亲人们的低泣声中缓慢地走过他的灵床。我竭力控制自己的感情却还是忍不住眼泪。几十年来,我们曾多次分手又相聚。这一次,却是永别了。
是的,荻帆,永别了。“斯世当以同怀视之”,我正是一直以你为兄长的。你一走,不仅使我有难以承担的悲痛,而且我感到这样的寂寞,深深的难以承担的寂寞……
(1995年9月14日凌晨4时)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