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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舰驶向海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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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6-01-25
第11版(文学作品)
专栏:

  巨舰驶向海洋
朱建华
编者按:国有大型企业怎样转换经营管理机制,走上振兴之路,这是举国上下关注的一个重大课题。拥有13万职工的我国最大的化工企业吉林化学工业集团公司用他们的改革实践做出了有力的回答。今天发表的这篇报告文学向我们展示了他们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大潮中改革奋进的历程和所取得的一些经验,值得一读。
在共和国大工业的序列里,我有过许多铭心刻骨的记忆:在钢铁重镇鞍钢,当迸溅着鲜红而细碎钢花的巨大钢包被凌空吊起的那一刻,我的心为之震颤过;在武当山下的汽车城二汽,当听到总装线上那由各种器械奏响的永恒的乐章时,我曾为之深深地陶醉……此刻,在吉化,面对那些刺破青天纵横交错静静矗立的塔林,我的心更强烈地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一种在沉默中造化天地的震撼……
我问总经理刘树林:“你是怎样驾驭吉化这条巨舰的?”
刘树林笑了:“那得去问问吉化13万职工,他们才是真正的迎风搏浪者。”
当过副省长的总经理
省长助理刘树林说啥也没有想到,在他54岁时被派往吉林化学工业集团公司任总经理。
这是1992年7月的最后一天。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几天前,省委书记何竹康紧急召见。他来到书记办公室,用探询的目光看着表情略有些庄重的省委书记。
组织上决定,派刘树林到吉化做领导工作。
事出意外。他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怎么说呢?他是学建筑的,在基建领域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当过省建委副主任、科委主任,后来调到副省长的领导岗位,对宏观经济颇为熟悉。化工对于他,恰恰是一个陌生领域啊!
他想申明自己的理由。可何竹康一再强调:“吉化是我国最大的化工基地,也是我省最重要的支柱企业,责任重大呀!”听口气不容置辩,似乎说也徒劳。
谈话进行了4个小时。
后来的事情就来得越发急迫。来不及收拾文件,来不及交待工作,便钻进了开往吉化的汽车……
在刘树林的记忆里,最令他心颤的莫过于见面会上班子成员向他投来的那一束束情感复杂的目光。那目光分明在问:“你这个当过副省长的总经理,究竟能在吉化呆多久?你真的愿到吉化来么?”
“大家一定想知道,我愿不愿来吉化。平心而论,我是搞基本建设出身的,化工并不是我的长项,可组织决定我来干这个总经理,我就有决心同各位一道尽全力把工作做好,不辜负诸位和吉化13万职工的期望!”
多么坦率,何等诚挚的胸怀!
到吉化的头几天,还有人问他:“怎么一个人来了?为什么不带个帮手?”
刘树林笑着回答:“带一个人加我就是两个,带两个人加我就是三个,而一个人不带我拥有13万人,哪个多哪个少呀?”
一连数日,刘树林没有发表自己对吉化的看法。一位班子成员提醒他:“要不要开个公司干部大会,向全公司职工表个态?”
“不用,眼下我不想说话。”刘树林摆摆手,转身走出办公楼。谁料,这一沉默就是两个月!对于方方面面的企盼新老总表态的人,这是多么漫长的等待啊!
夜深了。江城在沉睡,静静奔流的松花江水,倒映着塔林不夜城闪烁的万盏灯火。刘树林站在铁东外招临时住所的窗前,一点睡意也没有。两个月来,他进工厂,下车间,召开听证会,同各方面的干部工人交谈,越谈越感到不轻松,越谈心里越沉重……
吉化曾是全国化工系统的一面旗帜,以其严格的管理闻名中外。面对已有的辉煌,后来者无异于在巨人肩膀上走路。然而,这条在计划经济海洋里航行的大船,能否抗击市场经济的冲天巨浪?同中国一些被困扰的国有大企业一样,吉化的经济会不会走向低谷?调研中,他发现情况有点不妙。1992年财务报表的一组数字让人忧虑:公司建造职工宿舍,必须向职工集资;企业留利是零;生产建设资金严重短缺,数额巨大,银行无法满足,生产难以为继,只能低负荷运行;三大技术改造项目被迫停工。这让他始料未及。压力巨大,像有一个重磅汽锤每时每刻击打他的心房。
是按照原有航道继续航行?还是扯去头顶的光环,面对现实,迎难而上,掉头将这艘巨舰开进市场经济海洋?他在苦苦地思忖……
松花江边,龙潭山下,跳荡着一位改革者不眠的心!
新老总终于闹“地震”了!
公司下属炼油厂大礼堂,台下座无虚席。第一次在全公司处室以上干部大会上露面的刘树林表情有些激动,屋顶回荡着他的声音:“眼下吉化形势怎么样?如实告诉大家,很困难!原因不是吉化素质不好,而是我们的改革相对滞后,特别是二级单位和广大职工的潜力还没真正挖出来。大家说说,不改革行吗?!”
台下静悄悄的,只能看到一双双表情各异的眼睛。
刘树林提高了声调:“怎么看这些问题?我认为这是前进中的困难。我提出一个目标,奋战三年,走出困境!”
1992年12月,在吉化发展史上堪称里程碑的一个重要会议在吉林著名风景区松花湖召开。经过三天的研讨,吉化的党政领导认真学习了党的十四大提出的建立和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理论,研究制定了吉化改革的若干条例。时令已是初冬,气温降到零度以下,可丰满水库的湖面却蒸腾着一片热气。这是一个扫清雾障,激励人心的会议,与会者心头也像这湖水一样蒸腾着新的憧憬与希冀。
又是一个万物复苏的清晨,铁东招待所的院子里晃动着一个坚持晨练的高大的身影。天光见亮,看门老人终于看清了吉化这位13万职工带头人的平静的面庞,可他哪里知道,这位新上任的总经理的胸膛里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巨舰前进的驱动力
王光军终于如愿以偿,当上了吉化公司的经理助理。绝不是这位32岁的年轻人有什么官瘾,他是想趁年轻在更大的舞台上干一番事业。可吉化人事机构这台机器毕竟是太沉重了,论资排辈,一步一个台阶,经理助理的位置,对于他就像天上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即。
王光军是这场改革壮剧的亲睹者。刘树林经过缜密的调查与思考,一张纸解聘了5名二级单位正职干部职务!像平静的海面上骤然旋起一股飓风,船身开始震颤、晃动。说情人的电话深夜从省会打到刘树林的住所,刘树林婉言辞谢。说:“我们对事不对人,企业要想活,要建新机制就必须这么办!”平心而论,王光军从内心钦佩这位领头人的胆识与勇气。
不久,公司颁布了“一推双考”的新举措,当时正担任试剂厂特纤车间主任的王光军,鼓足勇气将一份自荐书交到公司,之后便斗胆走进了设在铁东招待所的考场……
与王光军一同走向考场的还有一位叫赵纯的青年人。这位年仅33岁,戴眼镜,方脸,皮肤白净的小伙子当时任吉化研究院研究室副主任。有一天,他被院组织部长周明权叫去。周明权说:“公司搞‘一推双考’,院里推荐你去参考,争取考出好成绩。”赵纯领命赴考,凌云壮志在他年轻的躯体里萌动、升腾。首先进行工业管理基础理论笔试,这位清华大学的高材生不负众望,成绩列100名考生榜首。面试开始了,面对正襟危坐的30名考官,他对答如流。主考官刘树林突然发问:“你对吉化公司未来发展有何看法?”“我认为将来制约公司发展的主要问题一是油源是否能扩大,二是运输渠道是否畅通。发展方向是依托化工原料基地优势发展深加工。今后应组建跨行业、跨地区、跨国界的企业集团,从原料生产型跨入到产品加工型,使吉化成为有竞争力的国际化的经济实体……”有见地!刘树林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打心眼里喜欢这个看问题颇有些深度的年轻人。
后来,王光军和赵纯双双被任命为吉化公司经理助理,一个管经营,一个负责发展计划,在高层运作的岗位上纵横驰骋,创造卓越:王光军主持制定了《吉化公司物价管理规定》,实现了物价管理内外贸一个价,区内外一个价的转变。赵纯进入角色后,公司各类项目的审批报批工作落到他肩上,尤其是由化工部和国家经贸委确立的两个“双加”项目,他数次进京,立项成功。他还参与组织了公司“九五”规划的制定,充分显示了青年人参与管理的活力……
如果说改革已成为吉化这艘巨舰破浪前进的驱动力,如果你想在吉化改革的众多篇章中探取出一篇杰作,那么,就请去看看吉化染料厂。
1994年1月18日,正值吉化改革攻坚阶段,刚过不惑之年的王学令被刘树林派往染料厂任厂长兼党委书记。
面对期望、怀疑与忧虑的目光,他镇定。但是,面临染料市场极不景气的严峻形势,他心里涌起了波澜:染料厂曾几度辉煌,是名噪神州的首批国家一级企业,曾两次获得国家质量奖。可猛然跳进市场经济海洋冲浪,却显得一筹莫展,经济效益严重滑坡而令人担忧。
有人说,染料厂是吉化公司的缩影。
王学令走马上任时,刘树林早就给像染料厂这样的二级单位断了奶。按照刘树林的观点:刚学走路的孩子,越扶越学不会走路。活路只有一条,到市场经济的海洋中经受风浪。
业绩是人创造出来的,坦途是人铺就的。王学令毕竟是一条热血汉子。在染料厂班子见面会上,他开门见山地说:“我不烧三把火。干部原则上暂不动。大家都是一张白纸,我重新认识各位,再行聘任。”
人们隐隐地感到了压力。
“要革故鼎新,改弦更张,必须与陈规陋习和旧有的生产模式实行痛苦的决裂。旧的经济秩序打乱了,但这是美丽的‘混乱’,是新生前的阵痛……”总经理刘树林的这番话,时时在这位青年厂长耳畔回响。
王学令的脉管里涌动着一股改革的热液。深入基层调研之后,他开始动真格的了:与全厂职工的见面会上,他宣布调离一名上班打麻将的小车司机,除名六个违纪者。在职工经久不息的掌声中,他深深领悟了群众对改革的热望。正是在这热望中,他接连导演了一幕幕好戏:
2号车间要聘任一名车间主任,多数人猜想大学生出身的代理主任会当选。谁料,揭盖儿时却是工人出身的申景云。甲苯新装置要在年末开车,时间短,又值隆冬,人们都说不可能,可申景云偏偏就创造了一个奇迹,12月30日那天拿出了合格产品……
行政处的班子不称职,房子分配不合理,大家编了顺口溜,叫做“住房工人顶天立地”,后来又出了“臭鱼”事件,职工把行政处采购的臭鱼提到了厂长室。王学令震怒了,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说情者的压力,下令处长解聘,书记、副处长调离……
58岁的研究所所长曾维新,带领攻关组向还原蓝染料不合格的难关发起冲击。他当组长,王学令却安排一位副厂长当副组长,为的是给他开道,做好后勤保障。老曾有高血压病,厂长就派自己的车每天送他到炼油厂医院治疗。结果,项目提前81天完成,按激励政策该得奖金10.8万元,王学令召开全厂大会,当场兑现。尊重知识,尊重人才,迎来的是暴风雨般的掌声。会后,曾维新来到厂长室,向王学令毕恭毕敬鞠了一躬,含着眼泪说:“厂长,我把所长职位让给青年人,就当攻关组长,攻下H酸收率难关。”要知道,如果能将H酸收率从46%提高到60%,每年便可增创效益2000多万元呀!
刘树林常对公司职工讲:“管理也是一场革命,尤其是建立一套适应市场经济的新的管理制度更是如此!”
王学令对此有着深切的体会。他在营销系统建立《程序审批制度》、《责任追究制度》,取得了好的成效。
有这样两个小故事——
二分厂厂长唐秉益为提高分散染料市场占有率,亲自到江苏宜兴的一家印染厂订出10吨产品,约定货到付款。谁料,货发出后回款遥遥无期。后来,唐秉益调基建指挥部任副处长。此事便一时无人过问了。《责任追究制度》建立后,总厂经营副厂长程林找来唐秉益,责成他继续办理。唐秉益赶到江苏,才发现那个厂已破产,以物顶钱,追回了损失。唐秉益无限感慨地说:“是改革挽救了我……”
硫酸分厂装置改造需更换460个阀门。过去由采购员直接订货。《程序审批制度》规定5万元以上货物必须经审批小组审批。小组会规定:这批货试用三个月,无质量问题再付款。结果,三月内,发现有48个阀门漏水,及时退货,保证了采购质量,避免了经济损失……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为了给自己找饭吃,1994年深秋,王学令出了一趟国。在美国12天,飞机起落26次。在美国东南部南卡罗莱纳州的小城卡尔斯顿,他一次就订出88吨蒽醌……
数字是枯燥的,但数字也是最有说服力的。
1994年染料厂实现利润比前一年增长了93%,1995年1至10月实现利润比去年同期又增长了56.28%,占全年利润指标的91.16%……
还有什么比这闪耀光芒的数字更诱人呢?吉化人脸上绽开了欣慰的笑容,只有与风浪搏击过的人,才能真正领略到这改革潮的壮美!
令世人瞩目的“惊险跳跃”
班机轰鸣着,从美丽的维多利亚海湾的一座机场腾空而起,直冲碧霄。刘树林和他的两位助手陆启荣、施建勋几乎是同时轻轻地嘘出一口气。舷窗下展开烟波浩淼的太平洋。从天空延伸到海洋的蔚蓝色,充盈了整个视野整个时空也充盈了刘树林的心房。
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旅行。从1995年5月1日到25日,他要访问欧美8个国家,穿梭16座城市,为吉化股票上市实施“路演”。他要让吉化这艘现代工业的巨舰以崭新的姿态在国际经济舞台上亮相……
股票界一位权威人士曾说过,“股票买卖毕竟不是一门科学,而是一门艺术”。推介企业自身的股票,对企业的领导者来说,既是一门崭新的科学,也是一门崭新的艺术尝试。然而,吉化这支经过近半个世纪锤炼出的钢铁般的队伍,一直具有敢为人先的胆识及实力。如今,强烈的改革意识,科学的管理经验,扎实的工作作风,可观的经济效益,宏大的发展远景,都为搞好募股推介这一崭新课题提供了切实可靠的基础。
行程安排得紧张而有秩序。与投资商们约定的时间,分秒不差,体现了吉化人的工作效率。就连早餐和午餐会也安排了演讲,常常只顾讲话而忘却了吃饭,有时一天飞两三个国家。有人统计了一下,这些天,刘树林共与44个投资机构谈话,其中午餐会13次,300多人参加。他和他的伙伴们面前交替更换着那些数不清的蓝眼睛、黄眼睛、褐色的眼睛……
投资者的心理不同,提出的问题也就不同。亚洲地区的投资商对公司的近期效益情况比较关心;欧美的投资者对中国的宏观经济政策、企业的长远发展比较注重。但是,他们普遍关注的,一是中国的原油价格及原油价格放开以后,对公司的经济效益有何影响;二是公司的“三角债”也就是应收入帐款较高,如何解决;三是目前中国市场石化产品价值和市场的销售状况;四是公司兴建乙烯工程资金来源、效益、预算控制及投产后的竞争能力等状况;五是吉林化学工业股份有限公司与吉化集团公司的关系等等。充分的思想准备,翔实可靠的数据资料,自然使投资者提出的问题得到了圆满的解答。但是,不能不承认,几十年封闭的经济政策和计划经济体制,在不少投资者心中还埋有阴影,他们对中国的确知道得太少,对吉化知道得更少。正是通过这种推介使更多的人了解了中国、了解了吉化,吉化也就此了解了国外,了解了世界。
欧洲的夜漫长而沉寂。刘树林翻来覆去睡不着,就瞪着眼想心事。他想起一年前那段极其艰难的岁月。
是不是改革的动作太大了?三十几家二级厂全部扔掉了计划经济体制的铁饭碗,自主经营,自负盈亏,走向市场,背水一战;十几万职工通过实行全员劳动合同制,好的上岗、差的下岗,1.4万人从一线岗位上下来,到第三产业和经济实体去从业;精简领导机构,避免人浮于事,公司机关原有667人,一下子就减到238人;实行干部聘任制,引进竞争和激励机制,在360名厂(部)级干部中,第一次就落聘55名,以后又解聘了29名;以令人惊奇的气魄和胆识,对企业进行重组和股份制改造,诸如学校、医院、食堂等后勤部门的数千人从生产企业中彻底剥离出来,组成公用事业总公司……
不不,改革既然是个痛苦的过程,也就必然经历着种种震荡。企业要走向市场,就必须转换机制,建立新的体制,强化经营管理,吉化不走这三步,就没有今天的成就。改革有难度,改革有风险,但真的搞好了,就真能调动积极因素,真有效益。改革没有捷径,改革不能照搬,只有理论联系实际,敢于创造,才能取得成功。
可是,为什么还有人来办公楼前聚众上访?这不足为奇。“改革牵动着千万人的利益,有误解,能不让人站出来说说?想不叫人骂,吉化就走不出困境。”党委扩大会为此开到深夜,他就是这样对班子成员讲的。稳住了大伙的焦虑情绪。有人说他有大将风度,处乱而不惊。他笑着说:“那是因为我早有思想准备。为了吉化的腾飞,我甘愿受这样的指责。那场关系吉化前途与命运的股市风波,真是叫我颇费思量呢!”
那是1994年7月间的事。美国因银行利率提高,香港受中英关系等国际气候的影响,两地股市猛然跌到战后最低点,所有国企股均跌破发行价。这对原计划7月挂牌上市股票的吉化来说无疑是一个致命的撞击!此时,偏偏又传来原定于7月挂牌上市的武钢公司停止运作的消息,真是险象环生,中介机构失去了信心。电话深夜打到吉化经研室主任高金生家里,话语中颇带危词。是做还是不做?做下去,前途未卜;不做,3000万元中介费便会付之东流。高金生犯难了。他一面稳住美林投资公司常务理事曾玉皇,一面去请示总经理刘树林。
“老高,要不就不干了?”刘树林笑眯着眼盯着高金生。
“不干,3000万就白扔了!”高金生一脸苦相。
“1994年下半年国际市场石化产品的价格不是上扬的么?你怕什么?”
“嗨!好你个刘老总!”高金生皱紧的眉头缓缓地舒展开来。
刘树林认真起来:“成立股份公司,在境外上市股票,目的是转变机制,与国际市场接轨,这个决心不能动摇,要积极准备,待机而动!”
语调不高,却掷地有声。
何去何从,世人都关注着吉化。
为了让境外中介机构和投资者对吉化不失信心,当年9月,刘树林带上高金生、王德林等飞赴美国纽约。短短7天时间,拜访了美林公司总部、纽约股票交易所、纽约银行及众多的投资商。工作节奏之快,真让人有点吃不消。
高金生自然是叫苦不迭。他第一次来美国,却没抽出一点时间游览。
时机终于来了。
“路演”获得了极大成功。在那些蓝眼睛、黄眼睛、褐色眼睛的瞳仁里,吉化的领导者们诚实、干练、快捷,颇具现代管理艺术和超前意识,是值得信任的合作伙伴。
吉化高层次、高水平的推介,赢得了众多投资商的信赖。在不少的投资者眼里,吉林化学工业股份有限公司的确是一家经营管理有序,企业充满活力,竞争能力较强,投资环境不错的公司。欧洲和美国超额认股达2.12倍,香港部分超额认股达2.33倍。素以严细实快工作作风著称的吉化领导者对机遇的把握总是恰到好处。5月18日,他们一并将以包销协议为核心及与之相配套的法律文件全部准备签署完毕,推介路演初战告捷。
议价发行已成当务之急。5月18日,在有美林公司代表和公关公司代表参加的午餐会上,刘树林正式通知美林公司代表,当日下午3时公司推介路演团将同美林公司就股票发行议价。
届时,在美林国际证券公司总部办公室里,美林公司代表向推介路演团介绍了最终认购情况,并提供了详细的认购清单和统计结果。
根据美林公司提供的情况和吉化推介路演团掌握的信息,双方进行了激烈、坦诚而又富于合作精神的讨论。既想在对方发言中吸纳可取之处,又想最终用体现自己意志的观点说服对方。一晃7个小时过去了。晚上10点多钟暂时休会。回到驻地,大家才想起来晚饭还没吃……
挂牌上市的时刻终于到来。这是激动人心的时刻,也是辉煌的时刻。
1995年5月22日、23日早晨,纽约股票交易所、香港证券联合交易所门前升起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这标志着又有一家中国公司的股票在这里上市。交易大厅里都悬挂起“欢迎吉林化学工业股份有限公司成为我们大家庭新成员”的中英文横幅标语,随着开盘的槌声,纽约和香港股票交易大厅里那巨大滚动的电子屏幕上打出了吉林化工(吉林化学工业股份有限公司简称)的字样,它随同世界各国上市公司的名头一同在滚动。这标志着吉化从此将跻身世界经济的大潮,身着中国企业“国家队”的战袍,面对如林的对手率先去作一次艰难而又不可避免的较量。
吉林化学工业股份有限公司的股票,自5月22日、23日至6月2日在美国、香港上市交易以来,按平均价格计算分别比发行价高出1.3%和4.6%。在国企股一直表现欠佳的状态下,吉化股票仍表现出如此坚挺和盘升趋势,这与企业被世人认同的经济实力密不可分,同时,与推介路演团的辛苦劳作和合理议价也紧紧相连。
为庆祝吉化股票发行取得的胜利,推介路演团举行了答谢宴会。当刘树林举起斟满葡萄酒的酒杯,提议为吉化股票发行圆满成功干杯的时候,远隔千山万水之遥的吉化人似乎也都品尝到了这酒的香醇,以及这香醇中溶含的不身临其境绝难体味到的酸甜苦辣。
托举起明天的“钢铁林莽”
阳光很刺眼。龙潭山下那片荒芜的雪野显得异常沉寂。焦海坤的皮靴踏到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他仿佛听到了汽锤的轰鸣、电焊枪的嘶叫,眼前幻化出一片钢铁林莽。
焦海坤个子不高,河南口音,在公司副总经理的阵营里属于“少壮派”。从他被任命为吉化30万吨乙烯建设指挥部副总指挥那一天起,就从总指挥刘树林的话语里感到了一种实实在在的压力:“吉化的30万吨乙烯工程,投资121个亿,装置一投产,吉化的效益就可翻一番,就等于再造一个吉化!”
大建设轰轰烈烈地起动了。
4万建设大军把沉睡千年的龙潭山搅得昼夜不宁。从开工那一天起,焦海坤的汽车里便多了一顶安全帽和一套工作服,不管白天黑夜或是风天雨天,他那不高的身影随时会出现在现场指挥部的活动板房里。
“你们要记住1996年9月这个日子,要牢牢记住!知道迟开一天车意味着什么吗?损失1000万!晚投产一年就要白白付出20多亿元利息!那就把几代人辛苦干出来的吉化全断送了。我们决不可当这种罪人啊!”河南口音挤出板房,飞向天外,是焦海坤又在“唠叨”了。
为了1996年9月竣工,建设者们牢牢记住了这个日子。争分夺秒,保质保量地奋斗着。吉化公司建设公司的“十二朵焊花”、“八棵不老松”拚搏在主装置安装百日会战的工地上。早晨4点来到作业面,夜里两点还未离去。一日三餐吃在高高的工作台上。化建公司总经理杜钟灵看到女焊工仰卧在摄氏零下的冰水中作业,男架子工手上淌着殷红的血滴,他禁不住泪水横流……
“钢魂铁骨”的吉化人啊!
这里,我想再讲述一位作业班长的故事。38岁的杨明义在开进乙烯工地期间先后有两位亲人去世。在父亲病故的哀思中,相濡以沫的妻子被确诊为肺癌,这无疑是在他的头上炸响一个惊雷。杨明义知道妻子在世的日子不多,他多想能陪伴着妻子,度过她人生中最后的一段时光啊。然而,乙烯工程的施工质量和进度,使他分不开身。班里16个人中12个是菜农,而且只有他和另一位是男同志,百日会战要抢扎700吨钢筋,这个女工班的男班长自知肩头的重量。6个月后,妻子离他而去,杨明义在妻子的遗体前,一幕幕往事如潮涌,他内疚得泪如雨注。单位领导看他如此悲痛,安排他去疗养,结果他只住了5天就返回工作单位。
会战工程更紧了,日见消瘦的杨明义两个多月没离开工地。一天有个孩子打来电话找单位领导,是杨明义寄住在亲戚家的12岁的儿子打来的,孩子哭泣着说,妈妈去世后,两个月没见到爸爸了,已经上初中了,问领导能不能给天假让他见见爸爸。
杨明义接住话筒,只说了一句:“是爸……”就说不下去了。话筒里传来儿子失声的啼哭,断断续续重复着一句话:“爸……我想妈……,爸……能不能回家看看我……”杨明义喉头哽咽,无言以答。所有在场的人,无不潸然泪下。
奔腾的松花江作证,钢铁林莽将奇迹般矗立在东北雪原上。
当1995年新年来临时,人们沉浸在喜悦的气氛中。可副总指挥焦海坤却被资金问题深深困扰着。安装到了关键时期,堆积如山的进口设备却因一时拿不出10亿元关税和增值税而趴在港口上。设备进厂受阻,无异于断粮断炊,眼睁睁就要停工。
焦海坤找到刘树林寻求良策。刘树林沉思良久,说:“老焦,你跑一趟北京,争取中央的支持。”
焦海坤来到北京,直奔亚运村找化工部。顾秀莲部长不在,去京西宾馆参加国务院的一个会议。焦海坤又赶到京西宾馆,将一份呈给邹家华、李岚清副总理的报告交到正在吃饭的顾秀莲手里。顾秀莲立即在餐桌上审阅修改起来,然后同来参加会议的吉林省长高严一起郑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报告很快得到两位副总理的批复。
吉化又一次沸腾了!
后来,顾秀莲部长亲自来到施工现场,很动情地说:“你们的劳动场面,太叫人感动了,我们这些政府官员能不为你们解决困难吗?工人们眼巴巴望着我们啊……”顾部长说不下去了,眼里闪动着泪花。
焦海坤和杜钟灵的眼眶也湿润了。
1995年6月24日,是吉化公司历史上最令人难忘的日子。连续几天的阴雨天气变晴了;明媚的阳光透过湿润的空气遍洒在龙潭山东麓秀山脚下的30万吨乙烯工程施工现场。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江泽民迈着矫健的步子向工地走来。江泽民边走边对刘树林说:“四年前,我来过吉化,这次来看,你们的变化很大……”
一股暖流涌遍刘树林全身。
就要离开江城了。我手里握着一组沉甸甸的数字:吉化公司在这三年创造了这样一个现实:1993年利税实现13.7亿元,结束了效益3年徘徊局面;1994年,利税达到16.2亿元;1995年1—9月利税已完成15.39亿元;3年之间,职工收入翻一番。
不是说国有大企业难以搞活么?
吉化为何能创造出今日的奇迹?
我去找总经理刘树林索要答案。
刘树林笑着回答我:“答案不是都在你的采访笔记中么!”
我又一次被这位改革者的机敏逗笑了。
是的,历史已经留下了里程碑。吉化这艘艨艟巨舰,已经迎着新世纪的黎明,驶向风涛激荡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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