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盟难在何处 [复制链接]

第3版(国际)
专栏：大视野

　　入盟难在何处
本报记者 郑园园
　　土耳其最近两个月来，一场关于土耳其加入欧盟问题的大辩论在欧盟内部展开。直接起因是法国前总统、欧洲制宪筹委会主席德斯坦的一次谈话。去年11月7日德斯坦在接受法国《世界报》采访时说，土耳其不是欧洲国家，如果它加入欧盟，就意味着“欧盟的终结”，“只有欧洲的敌人才支持土耳其入盟”。所谓“欧洲敌人”，他指的是敌视欧洲一体化建设的美国，以及对欧洲建设三心二意的英国。
在随后举行的欧盟哥本哈根峰会上，土耳其被排除欧盟第五次扩大的名单之外。峰会对土耳其的入盟时间表另外作规定：2004年底，欧盟将视土耳其的改革情况，决定是否启动入盟谈判。这意味着欧盟在接纳土耳其入盟的问题上态度有所保留，从1999年12月赫尔辛基峰会的立场后退了。赫尔辛基峰会对中东欧、南欧及土耳其一视同仁，把它们都定为候选国。
土耳其，这个国土面积97％位于亚洲的国家，这个有95％的国民信仰伊斯兰教的国家，其入盟道路注定要比中东欧国家更曲折，更受关注。
入盟问题引起的第一个辩论是：土耳其究竟算不算欧洲国家？从自然地理的角度看，土耳其是亚洲国家无疑。从政治文化地理的角度看，问题就比较复杂。研究奥斯曼帝国的历史学家、巴黎八大教授斯蒂芬·耶拉西莫认为，欧洲同土耳其的边界止于伊斯坦布尔，博斯普鲁斯海峡把伊斯坦布尔分成两部分，西边是欧洲，东边是亚洲，此乃常识。但是，人们看待某些国家时，常常发生自然地理与政治文化地理的概念倒置的情况。以高加索地区为例，北高加索位于欧洲，南高加索位于亚洲，但恰恰是南高加索地区的格鲁吉亚、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是欧洲委员会成员，而北高加索的车臣、达吉斯坦习惯上被看成是具有亚洲特点的地区。所以，判断土耳其的“洲籍”，还得从政治文化地理的角度考察。
罗马帝国以来两千年的欧洲文明史包含宗教改革、文艺复兴、启蒙运动、工业革命等一系列改变欧洲乃至人类命运的进程。土耳其与欧洲文明的渊源可追溯到拜占廷帝国（即东罗马帝国，公元395年—1453年）。拜占廷建都于君士坦丁堡（今伊斯坦布尔）。东罗马帝国的千年统治，把欧洲文明传播到小亚细亚半岛，土耳其众多的文化遗迹留下了欧洲文明的印记。因为这个缘故，伊斯坦布尔被列入欧洲文化名城。但是，其后的奥斯曼帝国也建都于此，伊斯兰文明在土耳其占了主导地位。从文化属性看，土耳其处于两种文明交汇之处，是亚洲通向欧洲的桥梁，但占主流的是伊斯兰文明。从文化地理的角度，它还是被看成亚洲国家。
然而，在现代国际政治中，土耳其更多地被看成是一个欧洲国家，归入西方。凯末尔1923年创立土耳其共和国后，坚定不移地实现政教分离和国家现代化政策。“脱亚入欧”始终是土耳其政治的主流。战后，土耳其融入西方的步伐加快，加入了北约、经合组织以及欧洲委员会等一系列西方政治、军事、经济组织。土耳其是美国坚定的盟友，也是欧盟的“苦恋者”。土耳其1963年成为欧共体联系国，1987年正式提出加入欧共体申请。40年来，它锲而不舍地要求入盟，没有停止过。面对如此执着的追求者，面对一个已经构架起西方民主国家体制的申请者，欧盟似乎没有理由拒绝它。赫尔辛基峰会上，欧盟曾称土耳其“是一个负有欧洲使命的国家”，这是对其欧洲属性的承认。
土耳其入盟引起的第二个辩论是：土耳其入盟对欧盟究竟是利大还是弊大？反对者认为，尽管土耳其具有某种欧洲属性，但充其量只是欧洲的睦邻国家。这个国家的人均国民收入远低于欧盟国家，国内存在库尔德人的人权问题，伊斯兰极端势力虽不是主流，却也还有一定的地盘；国际上，它与希腊交恶，在爱琴海海域两国有主权争端，在塞浦路斯的土希两族的争端中，它们各支持一方，严重对立。所以，土耳其入盟，可能会使欧盟“非均质化”即差异过大，而一个“非均质”的欧洲内部必然矛盾丛生，难以在世界舞台上发挥作用。美国对欧洲一体化建设向来冷漠，习惯于把欧盟看成是北约在东大西洋的一个俱乐部，在它看来，土耳其加入这个“俱乐部”理所当然。英国一向主张欧盟成为一个松散联盟，乐于见到一个“非均质化”的欧洲。
但是，这种看似捍卫欧盟利益的观点，在地缘政治学家那里遭到强力反对。法国前总理、欧洲议会议员罗卡尔猛烈批评美国处理伊斯兰问题的无知与粗暴。他说，我们不能小视基督教世界和伊斯兰世界之间的棘手问题，我们的美国朋友太年轻自负，缺乏处理世界事务的经验，以为凭借军事实力与经济实力能解决世界上绝大多数的问题。如果不改变这种立场，伊斯兰世界与西方世界将充满动荡。土耳其与伊拉克、伊朗、叙利亚等伊斯兰国家接壤，中亚地区有五个国家的文字属于突厥语系，土耳其的影响是强大的。拒绝土耳其入盟，就是割断欧洲与一个温和的伊斯兰国家的联系，使欧洲缺少伊斯兰世界的经验。就连希腊有关领导人近日也表示，土耳其可与欧盟一道在中东和中亚发挥作用，把土耳其排斥在欧盟之外，政治上完全是负面的。
土耳其为入盟作了许多改革，欧盟不能再让它伤心。去年11月3日，土耳其温和的伊斯兰政党正义与发展党夺得大选胜利，欧洲舆论多少有些忧虑。但是，欧盟领导人深信，土耳其面向西方的进程难以逆转，入盟的志向不会改变。迄今，没有一个欧盟国家领导人公开表示反对土耳其入盟。可以预料，欧盟不会对它关上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