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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山上 红军生活回忆散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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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47-08-01
第4版()
专栏:

雪花山上
红军生活回忆散记
罗良仪述
耿西记
同志,我也不能确实告诉你,那地方究竟叫什么名字,那里是行人绝迹,任何地图上,都找不出来的。山根脚还有几家人家,我问了问一个老太太,她说:“我们这里,从没有人来过,也没叫个啥名字,你不看满山大雪,就叫它个‘雪花山’吧”。因此我便只能这样告诉你了。
一九三五年七月间,我们长征,突过了懋功到松藩的大河,那已经是所谓“七十二”道关的尾巴了。上级给了我们一个任务,要坚守雪花山,掩护全军拖到毛儿盖去。那里是通毛儿盖的一条独路,倘若阵地一失,则全军必需再多弯四百里路,多走一个月,也不一定能赶到目的地去。不久一、四方面军就要会合,党中央在毛儿盖开会,这任务就更严重了。
那座山有多高呢?我既不能说出多少公尺,也不能说出多少海拔来,然而,我可以告诉你,从河底紫荆关到老太太那里是五里地,那里,还可以见到几垄坡地,一过此处,便渺无人烟,仅有一片森林,再往上爬十五里地,便是我们按在石头树林里的司令部。从那里再往上爬,还有二十五里,那里便寸草不生,尽是石头的天下了。
山是壁陡的,陡到什么程度,我也不能拿测量数字告诉你。只记得一天,小勤务员在山坡上扯草擦洋磁缸子,一失手,把缸子跌了下去,缸子一直顺着山坡滚,小鬼喊我们出去看,那么大的缸子,滚得只看到鸡蛋那样大了,还在往下滚,一直滚到眼睛都看不见了,大约还在滚下去。出门几乎连一屁股平的地方都没有,因此每天下午,我们便比赛滚石头,一边娱乐,一边也修了路。
我们司令部住的地方,原来只是个石崖,只能弯着身子,躲下一两个人,挖大了一点,也只能躺下三个人,师长、参谋长和我挤在那里,外加一架电话机,那是再也减少不得的了。晚上,我们三个人,头挨头,脚挨脚的睡着,谁也不敢大翻个身,因为稍为不慎,便会有那个缸子同样的危险……。
地形的恶劣是不用说了,气候呢?那就更坏。我们上山,还是阳历七月间,天气最热的时候,而一早一晚不烧火烤,便支持不住,晚上放哨,有些地方空气稀薄,竟因为点不着火而冻死人。而正晌午时,却又热得穿不住单衣。我们那座山上,是飞机都飞不上去的,国民党的飞机每天来,而他们却只敢在山下,河滩的上空盘旋。
这里的风,刮起来也是怕人的,我们露宿搭的棚子,常常叫刮跑了,鸡蛋大的石头可以刮的满天飞。而从前半晌到后半晌的时间以内,晴得干干净净的天空里,突然可以飞起一朵乌云,马上一阵狂风吹来,石子般大的冰雹夹着雪,便飞打下来,立刻满山上,便铺了一层雪被窝,而就在那大雪纷飞的时候,我们还可以看到三五里内仍旧是大太阳。
吃的东西哩,起先我们还有些干粮,可以配着牛肉吃。可是过了几天,干粮完了,净吃烤牛肉。你也许以为牛肉该是很好吃的吧,而我们那时候是没有一滴油,没有一粒盐的,牛肉是从牛场里打来的,肉也很肥,吃头一两顿还可以,再往下,人可都不愿意吃了,鼻子里发烧,眼睛冒火,牙齿根子都烧痛了。
用的办公文具呢?那当然更谈不到了,但我们却有新创造,我们本来还有几张纸,但那是要留着准备给上级写报告用的;我们往下面写命令,只能用桦树皮,后来又嫌剥桦树皮太远,便改用干橡子树叶子了。不幸有一次通讯员拿着橡树叶子写的命令下山,跌了一跤,把“命令”也跌碎了。于是我们又想出了办法,将采回的叶子,用石头压着阴干,等变成了黄颜色的,再用太阳一晒,那便不是焦脆的,跌不碎了。但这也太费事,人们又想了想法,干脆把牛掀棚骨用水一煮,去掉脂肪,便用铅笔在上面写起来,用完了,擦了再写。当时我们觉得这比什么都好。
衣服哩,在林子里钻几天早就挂烂了。吃了羊肉,剩下羊皮,大家便把它晒干了,用牛皮绳子,穿着披起来,晚上睡觉,那就全靠挤了,人越挤的多,越暖和一些。
然而,这还是好日子,再过了几天,胡宗南派了一个营,在离我们对面,相距五十里的摩天岭,挖了工事,把附近所有的牛场都赶到那里,看守起来,想饿死我们,叫我们不攻自破。
于是,我们便烧牛皮吃,但牛皮也所剩无几了,很难维持下去,于是,我们学起神农氏尝百草来了。我们部队里有许多四川人,是当地挖药材出身的,他们领着大家上山挖,虽然也误食了毒草,毒死了一些人,而我们终于发现了四十多种草可吃,除我们常见几种外,尚有:车心草,大黄叶,水芹菜、野红萝卜等。而车心草是吃多了屙不下来,大黄叶子又容易泻肚,有些野叶,根本就没有名字,我们只不过看着象什么,便随口瞎叫罢了。
这样,病号加多了,死亡率增大了,这还能坚持下去吗?什么思想支持着我们呢?红四方面军,三条半枪起家的故事,支持着我们,党中央鼓励着我们,上级要我们顶着敌人,保卫党的会议,谁听了这,不认为我们是光荣的呢?谁不尊重自己的革命历史呢?大家都在想着,即使牺牲了党也不会忘记我们的,谁还不拚命干呢?
目前能否消灭摩天岭的敌人,便是我们生死存亡的问题了。
师长把上级的意图和自己的决心,告诉了副师长王有钧,王有钧住在紫荆关后面的小村里,一天正下着暴雨的时候,他打电话来了。
“你说的那个任务,我们今天去完成。”
“不行吧,这么大的雨……”长反问他。
“我就是等的这一手。”
“嗯”——师长只嗯了一声,我在旁边听着,似乎觉得副师长在电话里笑了,师长也笑了。
“那,我们马上就出发了。”
“好!”
电话机挂上了,我马上到副师长那里,跟队伍出发,敌人是一个营,我们也只去了一个营,天黑得伸手不见掌,大家把绑腿解下来,联成一条绳子,摸着它走。
敌人为了防止我们的进攻,把满山的石竹子都削光了,留了四五寸长,路根本不能走,更不能跑步冲锋,敌人的正面又居高临下,工事外面还加了鹿寨,根本站不住脚,无法攻。于是我们决定派一个连正面佯攻,把主力运动到敌人后面,从头上盖下来,左翼放了一个排侧击,其余的,都留作预备队。
果然正面枪一响,主攻部队已到了敌人最后阵地的山顶上,一冲下来,敌人便逃窜开了。还是因为正面打的过早一些,敌人有两个连乘空从侧翼溜跑了,我们一冲拢去,队伍都粘住了,手榴弹也顾不得拉火,便在敌人的头上打起来了,最后,我们只缴了一个连的械,得了九挺白朗宁的自动步枪。那在当时,却也顶了今天的美械化的部队了。大家都高兴的了不得,只是不幸得很,我们的副师长王有钧同志竟在战斗中牺牲了。
在此前后,敌人曾先后进攻了我们三次,头一次敌人是试探性的,只攻到我们山根脚的部队跟前,便退回去了,根本未发觉我们后面还有部队。第二次敌人来了一个师,正是我们出发解决那个营的时候,家里只剩了些老弱兵,我们在那里只有一个团,走了一个营,所剩无几了。形势很险危,敌人气势凶凶,曾打到司令部门口来,但我们派了一个排钻到敌后打起来,用石头把他们的后路一堵,敌人便慌了,我们不敢多用子弹,滚石头把敌人打退了,第三次敌人来了没有讨到任何便宜,反而被歼灭了一部分,当时大军已过,毛儿盖会议已经结束,上级正要收我们了。
而摩天岭一仗,无疑是使敌人丧胆了,以后抓到的每一个国民党的俘虏都告诉我们:“白天里还好过,晚上心里便蹦蹦跳了。”我们一直在山上坚守了四十八天,才撤下来,任务是光荣的,而那四十八天是难过的,我一辈子也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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