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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新装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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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0-02-01
第8版()
专栏:

黄河新装
雷加
五:进水口
仅仅一年,隧洞就凿通了,这是跃进年代带来的奇迹般的胜利。
现在留下一大摊收尾工程:隧洞内部需要衬砌,进水口等待着最后水下爆破。
在进水口外边,一道混凝土隔墙,又一道草土围堰。这好像是既有瓶塞,又有铅皮封口,要打开它们,可不那么容易。
最后的程序是先爆破隔墙,挖去浮碴,再爆破草土围堰。总工程师最关心的是草土围堰,希望它能够坚强地站立着,因为最后只靠它抵抗流水的压力;但在爆破它的时候,又要它像铁锤下的玻璃那样易于粉碎才行。
草土围堰的灌浆,和隔墙内的石方开挖,同时进行。这两项工作互相追赶,又互相干扰。
那一天早晨,的确是在早晨;可是不管工程师和工人,都还没有睡觉。灌浆的钻机,竖在草土围堰上,它的影子倒立在水中。电铲一阵阵轰叫着,就像它急欲从洞口里跳出来似的。
灌浆工程师和开挖技术员两个人,一起走进了帐篷,因为总工程师在等着他们。
这两个人年纪相仿;可是这是两个不同的人。
灌浆工程师姓张,我遇见他已不止一次了,他的脸永远像用灰浆洗过的。我头一次遇见小张时,他的裤子靠膝盖的地方还烧了个大洞,其洞比膝盖还大,走起路来依然好好的,我真奇怪烧了这样一个大洞,竟能烧不着肉?我另一次看见小张时,似乎他二十四小时没有睡觉了。他躺在一只帆布床上,身上盖了两件老羊皮袄。这又是一件怪事,两件皮袄还没盖住他的一双脚?他的头和上半个身子垫着一件蓝棉衣,既当枕头,又当褥子。一切都是临时凑成而又觉得十分舒服的样子。他的头发,自然和羊皮领子的黑羊毛差不多。他的灰浆一般的脸,可保持着一种惊觉的神情:似乎一有人叫,就可以从床上跳起来;可是他睡得又是那么沉,呼呼的,真是呼呼的,竟是一个真正的建设者的睡眠。
除了建设者,也不会有这般帐篷。帐篷里有一只不成器的火炉,火生得倒是很旺。帐篷是棉的,为了有烟又开了好几个窗户。照例摆着几张帆布床,床下有一串没有安把子的双脚镐,看去像一个其大无比的蜈蚣。帐篷角上,堆着大滑轮,探照灯,电线,竹筐,铁桶……可以说,工地上有的,这里都有。
我和开挖技术员小蒋,倒是第一次见面。他的脸,不同于小张的脸,像是用水洗过的一块毛石,冷冷的;但放着光彩。小蒋的衣服,也比小张的整齐些。我看得出来,小张专等小蒋走进来才对总工程师说:
“你问怎么停了三个钟头?我们昨夜十二点准时撤出,到了三点他们才放炮。是呀,小蒋来了,你问他吧!我十一点就下去了,联系好了躲炮地点;可是没有见他。”
小张说得飞快,像连珠炮似的。只是小蒋像没有听见一样,板着脸没有答话。
总工程师朝小蒋问:“昨晚你没有住这里?”
昨天刚开过会,要大家住在现场,就是为了晚上十二点好碰头。
小蒋只是简单地说,他十二点来过了。为了证明这个,他说他是来拉车钻的。同时他也抱怨小张:
“我也没有见到你呀!”
“谁知道你?”小张这么顶了一句,看见一个灌浆工人走了进来,便吩咐道:“别拆管子,来了风就灌。就是你那个钻眼,要狠狠地灌!”小张加上一个手势,便又转向小蒋,依然放连珠炮似的:“我十一点下去看的,炮装好了,只是没有连线,说好了十二点放;可又不通知我们。一直等到三点,把人害死啦!”
小蒋一板正经地回答:“我也说好了,十二点不放就不再通知你。”
“开会决定的,十二点碰头嘛!”
因为这是争论不完的,所以就停止了。小张为那失去的三个小时,懊悔得几乎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小蒋正相反,不认输,也不多加辩解。他的威严的脸,像是他身后那个隧洞的岩壁,好像说:我是主体工程,你们都是为了主体工程而存在的。
进水口召集的现场会议,充满了数字,泵的型号,扬程多少,电滚的马力,现有水管的规格和长度等等。一会儿查帐簿,一会儿用电话问仓库。听去像是检点军械仓库似的,充满了作战的气氛。一个水泵,等于一个大炮,目标是由草土围堰下面复盖层偷偷渗进来的水。它渗进来多少,就抽掉多少。
最后,总工程师说:“我们有了零点七的抽水能力。要知道零点七的流量,也就能淌成小河啦!”
他自然不希望真的有这么一条小河淌进来,而是说他具有力量能把一条小河的水抽出去。
小张总是精神焕发的样子,他说:“灌好浆就抽。用红胶泥灌它,看它还能漏进多少?”他又对小蒋说:“隔墙搭架子,是你的事。木料呢?我看河里流下来的,可以捞上几根。”最后一句话他是向总工程师说的;但不等回答,他又忙着解释说:“我想没有关系。那是盐锅峡的,等咱用完了,再放下去,又流到盐锅峡了。”
小蒋很少表示什么,说话也极简单。最后分配他具体帮助有关单位把水泵运过出水口时,他总算毫不勉强地答应下来了。
小蒋刚一转身,总工程师就又对他喊道:
“你和搬运的人一起走,走过那里就当地商量一下。”
我跟在小蒋后面走出帐篷,下了坡,又越过隔墙。我看见小蒋像山羊一样灵活,踏着石块溜了下去。他走进进水口,顺着隧洞,一会走在水里,一会走在木板上,一会闪过一辆汽车,一会又躲过推车的人,他走得真是又熟练又快。我回头一看,跟来的两个人不见了,就向小蒋提醒道:“不是要看出水口吗?等等吧!”小蒋这才站了一会,仍然鼓着嘴。我不知他为了刚才的会,还是为了走路用劲的关系。因为我不了解他,在后面两个人走来以前,我再没有看他。
小蒋也不曾理会我,因为他只站了一下,又向前走去了。我相信他这回比上回走得更快,不然,为什么我们一直到出水口,还没有追上他呢?
小蒋是一个只愿根据自己的意思办事的人,所以在出水口那里,丝毫没有得到他的帮助,也许他的帮助是十分有用的。他没有看重对别人的这种帮助,好像他一辈子也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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