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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会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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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1-09-01
第8版()
专栏:革命回忆录

开会
河南省副省长 王国华
人们对开会都很熟悉。或三五人谈心,或万人云聚;或和声细语,或侃侃而谈;在今天,这都是极为寻常的了。我要讲的,是在反动统治的刀光血影里革命者怎样开会的故事。
1933年夏天,我担任河南省确山县地下党组织的县委书记。一天接到通知,让我去郑州参加省委会议,研究建立和扩大红色游击队问题。接头地点约定在车站附近的一个商场。暗号是在自己投宿的旅店的墙上,用石灰画一个“○”。尽管我把那圈儿画得大而且圆,但是等了几天,仍旧没人来接头。我这个当过轿夫、扛过长活的乡下人,还是头一回到大城市,偏巧住进了一家“讹人店”,吃两碗面,就花了三元大洋,恰是我半个月的活动经费。现在,衣袋里只剩下七个铜板了,可是关系还没有接上。难道是党组织出了事么?饿肚子事小,暴露党的行迹事大,还是走了的好。于是,我抹了墙上的“○”,代之以“十”,悄悄离开了郑州。到了郏县,一个朋友送我一些盘缠,我才回到了确山。
回确山后,心中却又很不宁静。想起省委同志的下落,和没有开成的会,愁肠百结。正在焦虑,省委刘进同志却找我来了。原来他们因躲避暗探的追捕,路上耽搁了数日,误了开会的日期。见了旅店墙上的“十”,恐怕我出了差池,特意跑来找我。战友相见,说不尽的欢欣。我俩便一同再到郑州,准备开会。
可是,在反动派的屠刀下,革命者开会,谈何容易。当时郑州有八百多个便衣侦探,专门探听革命者的行迹。我们必须十分谨慎。
头一天,我们确定在郑州东郊陇海铁路旁边的旷野里开会。我们来到约定地点,发现西边不远处,有十多个满身油污的铁路工人,在一行洋槐树下鼾睡。看见这些工人,如同见了自己的受苦受难的兄弟,热烈而又深沉的阶级情爱,从我们心中升起。可是,党的地下工作的纪律,需要我们克制自己的感情。我们唯恐惊醒他们,轻轻挪动着脚步,到离他们稍远一些的地方。谁知我们刚开始说话,那些人便一骨碌爬起来,有的撒腿就跑,有的用惊喜和关怀交织的目光,长久地把我们凝望,三步一回首地沿着铁路走开了。我看那树梢朝西摇摆着。便说:“咱们坐在上风头,说的话,都刮到人家耳朵里了。”我们想,也许有坏蛋隐藏在这些工人中间,为防不测,连忙散去。
第二天,会议改在铁路边的一个坟园里开。这里有苍郁的古柏和茂密的黄蒿,确是个幽静的去处。但刚坐定,就听见一阵沙沙响,从柏树丛下,闪出几条悄悄挪动着的人腿来。显然是便衣侦探。我们互相使了眼色,一句话没说:就又散了。
第三天,我们先后去到郑州的西北郊区,这里有三座老坟,一丛灌木。正要开会,却来了几个鬼头鬼脑的家伙。我们到瓜园里,买了一个西瓜,坐在大杨树下,切开来,故意慢慢吃着。吃了一块又一块,那几个家伙仍无离去之意,几双老鼠般的贼眼,一刻不离地朝我们打量。没办法,我们吃完西瓜,又只好哼着梆子散开了。
眼看过了四天了,会议还没开成,大家心里都很焦急。拖延下去不行,我们决定在大街上开会。于是,我们在闹市中若有所事地穿行着。在关于天气、年成和商场行情的大声谈论里,时而插入几句关于红色游击队等等议题的细声密语。当我们像走马灯似的,在大街上转了几圈之后,会议总算圆满结束了。
省委这次会议,确定调我到省委工作,并给了我两个任务,其中之一是设法跟关系断了两年的密县地下党组织接上头,开会传达省委指示。会后,我就动身到密县去。
在密县的一个村子里,我好容易找到了党组织的接头人范保全。见了他,不由我满心欢喜。我把介绍信交给他,问道:“县委在哪里?需要开个会哩。”
不料范保全冷冷地回答说:“县委没有了。”
我着急地追问:“游击队呢?党员呢?”范保全摇着脑袋,依旧冷冷地说:“游击队散伙了。党员只剩我独个了。”
望着他那阴沉、冰冷的神情,不由我心中犯疑。等到天黑,我把他拉到场边,想问个究竟。正说着,只见月明地里,不住地闪过一个个背着枪的人影,我怕出意外,忙一闪身,钻进了高粱棵里。
“哟嘿!客去哪儿啦?”
“盼了两年,可不能叫客走了。”
扛枪的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我听了,方知是游击队,自己人,便从高粱棵里钻了出来招呼大家,同时责问范保全为什么说游击队散伙了?大家一听,又惊讶又愤怒,把范保全围在当中,纷纷斥责:“怪不得跟省委接不上头呢,原来都是你捣的鬼!”范保全在人圈里团团转着,一句话也答不上来。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天地下党组织的县委书记,无意中在范保全家里见着了我的介绍信,便领着游击队员找我来了。不久,当地党组织调查到范保全叛党投敌的罪证,便把他处决了。
在发现范保全心怀叵测的那天晚上,我和县委书记把游击队带到外村。在一盏昏黄的菜油灯下开了一个会。“同志们,”我心情激动地说:“我们终于见面了。我首先代表省委向你们、向在跟省委失去联系期间不畏缩,不动摇,自觉坚持革命斗争的同志们,表示亲切的慰问,……”会场上,静极了。游击队员的眼睛里,闪耀着泪花。接着,我传达了省委关于从地主阶级手中夺取枪支,扩大红色游击队;发动农民群众,打击土豪劣绅,把粮食分给穷苦农民等指示。游击队员们听着,一双双圆睁的眼里,闪耀着火一样的光亮。
已是午夜时分,会议仍在进行。“同志们,记住这个会吧。”县委书记的声音是深沉而颤抖。“这样的会,我们已经盼了两年,今天终于盼到了,让我们记住省委的指示,把革命的烈火烧得更旺些!”会场上立刻沸腾起来。有的说,天上的日头是偷不走的,革命者的相会是挡不住的。有的说,山上的野火是烧不尽的,革命的力量是打不倒的。……当我们共同制定了工作方案以后,会便散了,这个会的情景,那些忠贞的游击队员的音容,一直在我心里不曾泯灭。
完成了省委交代的两项任务,忽然接到省委通知,要我去瑞金参加第二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
又要开会了。这一回,要穿过被愁云惨雾笼罩着的半个国土,困难是想像得到的。然而,我的兴奋是难于用言语形容的。作为一个长期工作在白色恐怖下的革命战士,我强烈地向往着党中央,向往着苏区和即将云聚一堂开会的全国各地的革命同志。
党的一些文件,要带到会上去。为避免国民党特务和警察的注意,我割了四斤肉,用一根麻绳拴着。又把党的文件,卷在一条洗脸毛巾里。然后把卷着文件的毛巾,连接着拴肉的绳头,吊在火车的行李架上。肉放得日子久了,一路上散发出恶臭,国民党的特务、警察闻了,一个个掩鼻而过。就这样,躲避开他们的盘查。
在上海,我和其他地区的几个代表会合到一起。从江西中央苏区来的张欣同志迎接了我们。过了汀州,我们正行走着,突然村落里锣鼓声响,成群结队的老乡欢呼着:“欢迎代表到苏区开会”。我忽然明白,我们已经到了苏区。我接过一个老乡捧上的水,虽不渴,却一饮而尽。“最甜不过苏区水呵!”我们这些从白区来的代表,眼圈都发红了。这时候,望苏区之外,仍是乌云满天。但是,我们相信,阳光冲破迷雾,照亮全中国的日子总要到来的。我们扫尽了从白区带来的满身尘土,走进了中央苏维埃的红色土地。会议要开始了……
今天,每当我听到“开会啦,同志们”这样的呼唤,总觉得声音里洋溢着喜悦,饱含了幸福,总使我想起了许多人,许多事。
〔张一弓记录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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