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 [复制链接]

第4版()
专栏：

探望
李冠军
三个女孩子轻轻地走进了庭院，穿过槐树的阴影，站在落满余辉的门前。
为什么屋里这样静呢？也许老师已经睡了吧，也许在一阵病痛的折磨后，刚刚进入那安稳的梦境？她们在门前困惑的思忖着。也许这场病是应该落在我们之间的，但老师却替我们承受了。
昨天给烈士扫墓归来的路上，突发的大雨把同学们截在那田野上孤零零的草棚中，这时旷野上升起了迷漫的水雾，暮色浓重了，冷风把沁凉的水星吹入草棚，老师默默地用身子挡住棚口，孩子们望着他那烟斗上频繁闪亮的红光，听着田野上一片稠密的雨声，不安地沉静了。
老师的眼睛向着朦胧的远方搜寻着，许久许久，他忽然转身向同学们嘱咐几句，就一步跨出了草棚。雨声繁密，不知过了多久，孩子们焦急的眼睛才迎来几个奔忙的人影，满身泥浆的老师气喘不息地微笑着，三个解放军叔叔抱着大叠的雨衣。孩子们高兴地拥出来，三三两两扯开宽大的雨衣，向着那远方的灯光走去。
这一晚，在解放军驻地明亮的会客室中，这些为春雨介绍而来的小客人，尽兴地欢乐着。直到星斗满天的时分，孩子们才手挽着手，在月光里，跳过一个个落满银星的水洼，唱着歌回到城里。老师在夜寒侵人的路上，穿着淋湿的衣服，耐心地把路远年幼的同学一个个送回家去。
第二天早晨，老师依旧带着那亲切的笑容走进教室，但他的两颊却现出显眼的赤红，眼里也闪出异样的亮色，为什么他讲课时声音有些奇怪的沙哑？当老师回过身去在黑板上写字时，同学们互相交换着疑虑不安的目光，下课时，小豆悄声说，当老师走近他身边解释问题时，他感到老师的呼吸是那样灼热。中队长说，当老师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夸奖她的作业时，她从老师的掌心中感到了滚烫的体温。下午，消息证实了，老师病了。
这是个阳光明丽的春日，然而教室里却异样的静寂，同学们专注地复习课业。他们觉得仿佛讲台上并非空无一人，仿佛老师仍旧在那儿批改作业。放学了，教室里立刻沸腾起热烈的争辩，有谁不想探望病中的老师呢？但难道能让这些毛手毛脚的客人挤满老师的小屋吗？难道七嘴八舌的问候不使老师感到嘈杂和烦乱吗，孩子们在久久地争执后，写了一封深挚热情的慰问信，选派三个代表带上大家的心意和祝愿去探望老师。
如今，三个女孩子依旧站在门前，犹豫的眼神里渐渐浮出试探的勇气，中队长慢慢地抬起手来，轻轻地在门上叩了三下。
屋内，老师在高烧过后的清爽中，侧卧在床上翻改作业，隐约的叩门声，使他放下本子，然后悄悄拉过枕巾遮住床头的一叠作业，他凝神谛［dì］听一下，窗外，一阵轻风飘过，此外再也没有任何声音。老师平定一下，轻轻按一按微微作疼的前额，重又打开了作业本。
门外，女孩子们带着恍然的神情，互相庆幸的望着，三下叩门声如三滴泉水落入深潭，没有回响，大约老师真的睡了，多亏这指尖上的谨慎，没有叩碎老师的梦境。
她们脚步轻悄地走进槐树影里，为了集体的，也为了自己的那个热情的衷心的愿望，她们还要耐心地等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