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慷慨悲歌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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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2-07-02
第4版()
专栏:

慷慨悲歌
黎少岑
这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一被关进龙华监狱,我就注意搜集烈士的遗作。一品排天、地、人三弄,墙壁都是新粉刷过的,这当然不是为了犯人们有个好的住处,而是为了消灭掉那成千上万在这里牺牲的革命志士所留下的痕迹。借“放风”的机会,我把三弄都搜索到了,还到水井边问过女监里的难友,仍是一无所得。很难想像,那墙壁从来便是光溜溜的。
岂只在墙壁上找不到什么,问起同难,差不多都是新近被捕来的,找不到一个老犯人来打听过去的情况。早先关进来的人都到哪里去了?这倒是用不着多问的。当时,五位青年文学家刚牺牲不久,在离开牢房不远的旷地中有间破烂的房子,有个杂役悄悄地指给我说:何孟雄等二十三人,就是押到这个房子里,从外间用乱枪打死的。
在寻找不得之后,我便开始用指甲轻轻地剔刮了,既想把被掩盖的笔迹刮出来,又怕手下重了,把它连同石灰一起刮掉。最后才在地弄尽头靠右手的一个牢房里的左边墙上,紧靠双层床架的竖柱里面,找到这样一首律诗:
慷慨登车去,临难节独全,
余生无足恋,大敌正当前。
投止穷张俭,迟行笑褚渊。
者番成永别,相视莫潸然。
铅笔写的,笔划挺细,不用心看便难以发现,从字迹看来,是在临刑前匆忙写的,其中只那个“潸[shān]”字格外写得整齐,看来烈士在这生死关头的庄严时刻,还想念到了读者,怕别人辨认不了这个不很通俗的字,而忍死须臾,下功夫把它一划划刻得清清楚楚。
从诗意看,和这位烈士同时被捕的有人叛变了,还有人贪生怕死,所以才有“临难节独全”和“迟行笑褚渊”等语。和烈士一同就义的也可能很有几人,才鼓励大家“相视莫潸然”。在找到这首诗后,很多同难的也来看了,很感动,只可惜未发现作者的名姓。
今天看“人民日报”,才知这首诗是杨匏[páo]安烈士所题。至于我看到的那首是烈士自己所写,还是别人辗转所抄,就不得而知了。监狱中本来是不准带笔墨进去的,弄到一点铅芯,就当宝贝一般。反革命看到这些正气磅礴的诗篇就吓得发抖。在他们开始叛变革命时,有的地方还容许犯人使用笔墨,绝命诗就写得满墙都是,有的是自己创作,也有抄写古今烈士的诗句的。尽管反动派封锁得严,有些绝命诗还是传出来了,影响不小。在一九二七年底,我就听到同志们传颂几首好诗,一年多后,我被关进那个牢房,又见到这挥洒地题满半壁的诗句:
有客有客居汉江,自伤伤世如颠狂,抱负不凡期救世,赢得狂名满故乡,一心只爱共产党,那管他人道短长?我一歌兮歌声扬,碧血千秋吐芬芳。
有家有家在鄂东,万山深处白云中,老父哭儿伤无椁,老母倚闾泪眼空,故乡山水今永诀,天地为我起悲风。我二歌兮歌声雄,革命迟早要成功。
有友有友意相投,千里相逢楚水头,起舞同闻鸡鸣夜,击楫共济风雨舟,万方多难黎民苦,相期不负壮志酬。我三歌兮歌声吼,怒掷头颅向国仇。
有弟有弟在故乡,今日意料有我长,昨夜梦中忽来信,道是思兄忆断肠。可怜不见已三载,焉能继我起乡邦?我四歌兮歌声强,义旗闻起鄂赣湘。我五歌兮歌声止,慷慨悲歌兮今日死。
我六歌兮歌声乱,地下应多烈士伴。
我七歌兮歌声终,大地行见血花红。
末尾题名是王达强,黄梅人,据说曾负责湖北地下省委的工作。诗句写到后来,字愈写愈大,看得出是在争取那最后一刻,奋笔直书。面对这烈士墨迹,比先前看到那抄在纸上的,更加激动,不由人不热血沸腾。这七歌是洋溢着充沛的情感的,烈士对他的家,他的弟弟,他的朋友和同志,都有着深切的怀念;但他更爱真理,更爱广大的人民,不惜流尽那最后一滴血。
在一九三三年后,白区工作几至被破坏到百分之百的时期,在上海警察局看守所里壁上的诗句,便是满腔愤怒,来斥责那在革命低潮中的动摇、变节分子了。
我们是工人,我们不怕死。劝你快明白,切莫要自首,既不能做人,也不能做狗,纵然能做狗,也是不长久。
今天读到印在纸上的烈士诗,仍觉凛凛[lǐn]有生气,感到后死者的责任重大,该怎样才无愧于先烈在天之灵。但如能找到些亲笔按原样保存下来陈览,让青年们更容易体会当年的情景,那就可能从字里行间,认识出更多扣人心弦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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