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以后 [复制链接]

第6版()
专栏：

　　芒种以后
　　河北承德《群众报》社　燕迅
碧流村整整一百天没见雨丝了，那绕村转的一弯小河的河底，竟叫太阳晒得卷起了一层皮。一转眼，芒种节又过去了，北山坡打算种高粱的八十亩地还是白茬着。白了胡子的孟九爷想起那老辈子传下来的农谚“过了芒种，不可强种”，不由得皱起眉头来，连声说：“这咋办呢？这咋办呢？”
谁知，这天孟九爷竟听见一个惊人的消息：海青要带领全村棒劳力到北山坡种高粱了，而且，还不是平常那种撒籽的种法，竟要搞什么“青苗移栽”！孟九爷打问清楚，才知道就是把南洼多余的高粱苗移到北山坡上去。“啧啧，这孩子！”孟九爷听到这儿，不禁摇起头来。他想：得劝劝他们，不能蛮干啊！孟九爷心里明白，自打头年秋天，二十八岁的海青当了大队党支部书记后，真见出息，办法是越来越多，干劲是越来越大了。他办了好多事，都叫孟九爷竖大拇指头。可是这个老贫农这时候却想不通：人，难道还能和老天爷较量？等他戳打着拐杖到海青家去劝说时，只见窗户里透出耀眼的光，一个人影子正在窗纸上晃动，看那脑袋上翘起的一撮头发，分明就是海青。他正拿着一本书，大着嗓门儿说话呢：
“这《愚公移山》咱们早先学过五遍了，今儿个后晌又学了第六遍。毛主席教导咱学习愚公移山的精神，就是教导咱要有战胜困难、敢于胜利的勇气。咱们在多年不见的旱情面前，有没有这种精神？”
“有！”屋内一声呼喊，震得窗户纸一抖搂。紧跟着又听海青说：
“好，那就早点回去睡觉，明儿个早点起来，拿出愚公移山的‘傻’劲儿，大搞咱的青苗移栽，叫北山坡的庄稼棵棵成活……”不知咋的，孟九爷听到这儿，把本来伸过门坎去的一只脚抽回来了，那眉头上结的疙瘩也舒展了一些。他心里暗暗赞叹：这孩子真有一套办法。眼看屋里就要散会，他返身往回走了。
孟九爷一觉醒来，天还黑糊糊的。他穿上衣裳出门一看，山坡上的树还分不清个儿，他想看看海青他们走了没有。他到了街上，一点动静没有。他想：“年青人真是贪睡。上北山坡这阵还不去，不就晚啦！”他磕磕绊绊地到了海青家，把耳朵贴到门缝上一听，屋里正“咕哒哒哒”拉风箱，准是海青他妈要做饭了。他正想开口说话，谁想背后有人大喝一声：“谁？”孟九爷听语声儿知道这是海青的膀子、团支部书记长虹，就舒了一口气说：“有劲没处使啦？不怕喊破天。”停了一会又问道：“你这是来干啥呀？”
“海青哥叫我回来挑开水，给北山坡栽高粱的人喝。”
“啊！你们已经干起来了？”孟九爷高兴了：“走，走，我跟你一块去。”等他到了北山坡的时候，海青他们早喝完了长虹挑回来的开水，又挑起水桶干上了。他们到三里外的红石潭一挑一挑把水挑来，倒在姑娘们挖好的坑里。他们一边倒水，脑袋上的汗珠子就“噗哒噗哒”往下掉，连水带汗都倒进坑里去了。海青倒完了水，一个姑娘急忙埋上一棵苗。孟九爷仔细一认，那不是海青的妹子吗？啊，还有隔壁小强的媳妇、长山家两口子……村里的年轻干将们这不都来了吗？
海青挑着水又要到红石潭去，一扭头看见了孟九爷，他忙迎上前去，恭敬地问道：
“您老起这么大早？”
“哪里有你们早，都干这么
多活了。”孟九爷心里高兴，嘴里却憋不住早就想说的一句话：“海青，眼下天气这么旱，撒籽都得干在地里，你们这么栽，行吗？”
海青说：“我们看报上介绍过一个植棉模范的事迹，他就用这办法种过棉花。”
老爷子问：“棉花行，咱种的高粱也行？再说，那也得分啥地脉。”
海青笑了：“您说得对啊，”他一伸手，指了指前边地头，
“您来看，这是啥？”
地头上，水凌凌地长着多半亩一烟袋高的高粱苗，一夜过来，湛绿的叶子上都顶着一两颗银色的露珠。海青说：“这是我们七天前做的试验，一棵浇了半桶水。”孟九爷紧走几步，蹲下来仔细一看，可不是，高粱苗都壮壮实实地长着。他不禁喜欢得象小崽们碰上下雨一样拍着大腿说：“好啊！好啊！我给郑老三扛了一辈子活，做了一辈子庄稼，可没你们心里灵透啊！”
“不是我们心里灵透”，海青笑着说：“是他老人家指的道啊！”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了《愚公移山》。孟九爷一见这本书，两只眼笑成了一条线，连声说：
“真是宝书啊！海青，有空你也给咱们老头念念。”说话间，东山头上，太阳一下子跳了出来，把漫山遍野染得通红。
孟九爷精神十足，两眼仔细一看，不远处那对喝完了的开水桶正空着，他挑起来就要下山到红石潭挑水去。海青一见，一把拽住了他：“这可不中啊，您上年纪了。”
“我一看你们这虎势劲，又年青了。”
“那也不中，”海青看孟九爷有点不高兴了，忙说：“这样吧，您给妇女们递递高粱苗吧。”
“好。”孟九爷急忙就去抱高粱苗。
海青他们挑着桶唱着歌走了。孟九爷听海青他们唱的歌挺有劲儿，就问海青的妹子：“他们唱的那叫啥歌呀？”
“《学大寨，赶大寨》。”那姑娘答。说罢，她也唱了起来。
歌声响遍了北山坡，歌声回荡在碧流村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