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悲痛为力量 [复制链接]

第3版()
专栏：

化悲痛为力量
于立群
郭老和我们永别了。
剧烈的悲痛猛然向我袭来。我没有料到，最后的离别来得这样快，这样突然。
郭老的身体一向是很好的。敬爱的周总理曾经对我说：“郭老身体好，可以活到一百岁。”医生也赞叹他，年已八旬，心脏还象年轻人的一样。郭老当时颇有信心，他很想以他有生之年再为党多做一些工作，亲眼看到他所热爱的祖国更加繁荣昌盛。
但是，万恶的“四人帮”不断围攻他，要挟他，他们夺去了郭老的健康，使他染上了重病。
还在一九七三年，江青就窜到北京大学，秘密组织班子，妄图公开批判郭老。一九七四年春，江青一伙又几次三番在大庭广众之中，当着周总理的面，侮辱郭老，胡说郭老“对待秦始皇、对待孔子那种态度，和林彪一样”。江青、张春桥甚至跑到家里来，当面逼迫他写文章，承认他在抗战期间为揭露蒋介石反共卖国独裁统治，冒着生命危险写下的剧作和论著，是王明路线的产物，是反对毛主席的；要他写文章“骂秦始皇的那个宰相”。
江青一伙的狂妄无知、居心叵测，使郭老反感、愤怒到了极点。他当即驳斥张春桥：“我当时是针对蒋介石的。”张春桥顿时无言以对。郭老蔑视这伙无耻之徒，他冷静地对我讲：“历史自有公论。”
郭老一向是严于自我批判的。他从不隐讳自己著作中的缺点，他随时准备坚持真理，改正错误。然而，他觉察到江青一伙的野心。在江青窜到北京大学，秘密组织班子的时候，他就说过：“他们是针对总理的。”他丰富的历史知识和敏锐的观察力告诉他，江青一伙肯定是要下毒手的。郭老深深地为党的前途担忧，为伟大领袖毛主席和敬爱的周总理担忧。
深切的忧虑和无情的压力，使郭老的身体衰弱了。就在江青到家里来纠缠了整整三个小时的当天晚上，沫若的体温骤然升高，肺炎发作，病情一下子就到了十分危险的地步。
伟大领袖毛主席和敬爱的周总理对沫若同志的病情十分关切。毛主席亲自派人前来探望，并特意要去郭老的《读〈随园诗话〉札记》。周总理多次嘱咐我和在郭老身边工作多年的王廷芳同志，要特别注意他的身体。总理又派身边的医生来探视病情，采取了许多具体措施。毛主席和周总理的关怀，使郭老得到巨大的温暖。他顽强地同疾病斗争着。但是，毕竟病情太重，又几经反复，他已无法恢复当年的健康了。
一九七六年一月八日，敬爱的周总理与世长辞。噩耗传来，沫若悲痛欲绝，病情顿时加重，以致到了无法行走、无法站立的地步。沫若敬重总理，总理理解沫若。他们之间的友谊，是在半个世纪的革命斗争中凝结成的。早在北伐期间，沫若就在周总理的领导下工作；后来，沫若又参加了周总理、朱委员长领导的南昌起义，就在南下途中，周总理和李一氓同志介绍沫若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沫若旅居日本之前，聆听了周总理的指示；在日本期间，周总理又一直关怀着他。抗战爆发后，沫若冒着生命危险回到祖国，又重新在周总理的直接领导下战斗着……。沫若比周总理年长几岁，而精力始终那样充沛、斗志始终那样旺盛的周总理竟在他之前逝世，沫若深知，这是江青一伙的残酷迫害所致。他满腔悲愤，含着泪水在病院里写下了当时不能公开发表的诗句：“盛德在民长不没，丰功垂世久弥恢。忠诚与日同辉耀，天不能死地难埋。”他坚持着一定要去向周总理的遗容告别，一定要去参加周总理的追悼会。他用颤抖的笔，在日记上写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两行抖得几乎不能辨认的字迹，寄托了他无限的哀思。
九月九日，又一次沉重的打击袭来，我们的党和人民失去了自己的伟大导师，全国顿时笼罩在一片悲痛之中。半个世纪以来，在革命的每一个重要时期，沫若同志都从毛主席那里得到许多教诲和鼓励。一九二六年，沫若刚到广州，就见到了毛主席。毛主席又专程邀沫若去农民运动讲习所讲课。正是在毛主席和周总理的影响下，沫若投笔从戎，参加了北伐。毛主席领导的中国革命始终是沫若一生的精神支柱。二十多年前，沫若同志在回顾大革命失败后，旅居日本而没有沉沦下去的原因时，写道：“是时代拯救了我，是毛泽东主席所领导的人民革命拯救了我，使我临到了沉溺的危险，而没有遭到灭顶之灾。”一九四四年十一月，毛主席在延安给沫若写了亲笔信，委托周总理带到白色恐怖下的重庆。毛主席在信中鼓励沫若说，武昌分手后，成天在工作堆里，没有读书钻研机会，故对于你的成就，觉得羡慕。又说，你的史论、史剧有大益于中国人民，只嫌其少，不嫌其多，精神决不会白费的，希望继续努力。全国解放以后，沫若同志更是经常受到毛主席的关怀和指导。正是毛主席的教导使他认识到他在古代史研究中的缺欠和不足。毛主席的鼓励和教诲鞭策着沫若同志学习到老、改造到老、战斗到老。而现在，伟大领袖毛主席与世长辞了。“天柱初移，天恐坠，殷忧难已。”“四人帮”的猖獗，不仅使沫若、甚至使整个中华民族都临到了沉溺的危险。革命向何处去？中国向何处去？这一次又一次的沉重打击和对革命前途的忧虑，使沫若同志的病情每况愈下。但是他依然坚持着，坚持着，他坚信真正的党，他坚信革命的人民，他坚信英雄的军队，他要亲眼看到历史做出公论的那一天。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十月六日，英明领袖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一举粉碎了“四人帮”！郭老听到这个消息，无限欣喜。长期压抑在心中的悲愤，一下子化作火山爆发般的激情。他纵笔疾书：“大快人心事，揪出‘四人帮’。”他热烈赞扬华主席“为党锄奸，为国除害，为民平愤”的历史功绩：“接班人是俊杰，遗志继承果断，功绩何辉煌！”他不顾医生的劝阻，登上天安门城楼，参加了首都人民在天安门广场上举行的庆祝大会。他竟然整整站立了两个小时，和一个月以前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了。
但是，郭老的身体毕竟已十分虚弱，他预感到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对我说：“时间很重要，时间特别重要。”他渴望着用他的笔，在这最后的有限的时间里，能在以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的领导下为人民再做一点有益的工作。
今年春，沫若的病情加重了。他还是那样坚强，还是那样乐观，还在坚持写作。
他没有能够参加人大和政协的会议，但他却一直惦念着大会的进程。他用颤抖的手捧起华主席和叶副主席的报告，捧起新修改的宪法，默读着。他的生命在炽热地燃烧，他忍着重病的痛苦，诵出他的颂歌：“高举旗，齐步伐，再长征。”“二十三年后，煮酒论群英。”
他抱病出席了科学大会的开幕式。他为我们中华民族历史上最灿烂的科学的春天而热烈欢呼；他热望着继续同全体科学工作者和全国各族人民一道，在无限的宇宙之间去探索，去发现，去创造。
他为没有能参加文联的盛会而惋惜，他多么希望和同志们、战友们再见见面啊！他衷心祝愿祖国的百花园地万紫千红，春光灿烂。
他的诗文，真正是用生命在写呵！
四、五月间，沫若的病情几次恶化。
他在高烧的朦胧中向孩子们索取毛主席的诗词。
他要孩子们把科学大会开幕式上华主席关怀他的照片好好珍藏起来。
他把我和孩子们叫到身边，要我们记下他的话：
“毛主席的思想比天高，比海深。照毛主席的思想去做，就会少犯错误。”
“对党的关怀，我特别感谢。我在悔恨自己为党工作得太少了。”
“我死后，不要保留骨灰。把我的骨灰撒到大寨，肥田。”
沫若又一再叮嘱我：“遇事要冷静，要实事求是。”“你不要悲观。你很泰然，我就放心了。”
……沫若仍然在顽强地同疾病斗争。他的生命力是那样旺盛，在医务人员和同志们的护理下，他竟然度过了这次垂危。六月初，他又时而谈笑风生了。同志们都祝愿他能够转危为安，迎接新的工作、新的战斗。
但是，六月十一日下午，沫若的病情突然急剧恶化，肺炎大面积复发。沫若感到时间的紧迫，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嘱咐我：
“要相信党。要相信真正的党。要相信以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
沫若的呼吸愈来愈急促，而他的神态却仍然是那样安详。万万没有料到，这竟是他留下的最后的几句话了。
六月十二日下午，沫若的生命已临近最后的一息。这时，敬爱的华主席和中央其他领导同志赶来探望沫若同志。我们大声告诉他：“华主席看你来了！”沫若用力睁大着眼睛，但是，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华主席久久凝视着沫若同志，关切地注视着心电图屏幕上跳动着的波形。华主席神情沉重，他在希望沫若同志转危为安啊！华主席安慰我，要我注意身体，和我们一一握手。
十六时五十分，沫若同志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四人帮”使他染上的重病，最终夺去了他的生命。病房里腾起一片哭声……
我感到剧烈的悲痛。我感到仇恨在燃烧。我的心都要炸裂了。我没有眼泪，我的眼泪已经哭干，已经化作了对“四人帮”的刻骨仇恨。我要继续战斗，我要和“四人帮”战斗到底。
沫若，我的严师，我的亲人，你放心吧！
你的嘱咐，我和孩子们一定牢牢记住，把悲痛化为力量，在以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的领导下，去进行新的长征。
你向英雄的大寨人学习的愿望已经实现。你的骨灰已经融汇在大寨的泥土里，新生的禾苗正在茁壮成长。
你以你燃烧着的生命所寄予的无产阶级的科学和文化园地，一定会前程似锦！
你为之奋斗终生的共产主义事业，一定会永葆青春！　（一九七八年六月二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