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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红的木棉花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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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79-08-01
第6版()
专栏:

火红的木棉花
任斌武
春二三月,长城内外的北国还是寒意料峭,祖国南疆的木棉花却已盛开了。我最爱这色调浓重、仪态大方的木棉花。因为她红得可爱,美得可爱,也纯得可爱。特别是当我熟悉了那位年轻的英雄战士华湘和他的未婚爱人阿芸以后……
不久前的一日,我在前线一个野战医院里采访,一位女军医噙着眼泪,交给了我一封信和两朵保存得完好的木棉花。这是一封没有写完的信。那已经写了字的大半张纸页上,染着两片殷红的血迹,其状也恰似两朵绽开的木棉花。女军医告诉我,这是在一位刚刚停止了呼吸的重伤员身上找到的,是写给他未婚爱人的。信是这样写的:阿芸:
问你好。你的信收到了。这个时候读到你的信,你想象不出我心里是多么高兴。
亲爱的阿妹,我已在开赴前线的途中了。我们受祖国的委托,要去严惩那帮不义之徒了。请你相信,我决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会做个不愧为祖国人民的好儿子的。请放心吧,我一定会胜利回来的,因为我们是正义的。
阿芸,你见过木棉花吗?人家都叫她英雄花。她实在是红得可爱,美得可爱。我们出征正是她盛开的时节,我采下了两朵留在身边,等到胜利后带给你,作纪念,也作……我相信,我们一定会过上我们共同向往的幸福的生活。今天,我和我的战友开赴前线,不正是为了她吗?
不过,阿芸,我们都应当想到,战场上是会有牺牲的。我在出征前已经向党、向祖国立下了誓愿:我要用我的鲜血和生命来书写一个战士的历史,来谱写保卫四化大业的壮歌。如果我在战场上倒下去了,你,芸妹……”
这封未写完的信,倾注着一个年轻人的真挚情感,是一个战士的炽热丹心和壮美情怀的剖白。我被深深地感动了!我多么想立刻找到这位烈士的连队,找到熟悉他的战友呵!但是不巧,女军医告诉我,由于伤员转运频繁,来到医院的两天里,他又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因此他没有留下部队番号和地址,只在帽衬里留下了一个名字。
在紧张的战争情况下,这种事情是难以避免的。于是,这位叫华湘的战士,和他留下的那封壮怀激烈的信,就一直深印在我的脑际,活跃在我的心间。我每到一个部队,就打听这个华湘,然而结果总是失望!日子一长,当别的英雄人物的形象塞满了我的脑际,华湘在我的记忆里渐渐淡了、远了的时候,没想到他却又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那天,在一个前沿连队里,我发现指导员的案头上,存放着几封伤员和烈士的信件,信手拿起来翻了一下,一个熟悉的名字突然跳进我的眼帘:华湘。难道就是我苦苦寻找的那个华湘?信早已拆开了,我就便看了看,没错,正是那位叫阿芸的姑娘写给他的。呵!看到这信,我的心潮又波澜般起伏着,急不可待地想了解他。指导员给我简单介绍了一些情况以后,就说:“你要了解具体的,就直接找找喷火排的那个刘桂生吧。他和华湘有着特殊的缘份。不过,今天他跟一排去阵地上值班了,等明天吧。”我急忙说:“不,我这就去。”
在前沿阵地上值班的这个刘桂生,是个娃娃似的小战士,一双稚气未脱的大眼睛里,却蕴蓄着某些与他年龄很不相称的、悒郁沉重的东西。我同他在阵地上一个僻静处坐下来。一提华湘这个名字,他的眼圈就红了。
刘桂生和华湘都是喷火兵,两人还是同班战友。刘桂生是入伍刚刚一年的新战士,华湘是比他当兵早了不到一年的“老兵”。虽说两个人都是城市来的学生兵,两人的脾性、习惯却不大一样。比如,刘桂生在家娇生惯养,从来就没自己洗过衣服,乍到连队还是老习惯,衣服穿脏了往柜子里一掖,等到该换衣服了还不想洗。华湘不声不响拿去给他洗了,少不了得批评几句:
“在家里有娇生惯养的娃娃,在连队里可没有娇生惯养的战士,这毛病得改!”小刘听着不高兴,噘着嘴,心里在说:“哟,你又不是班长,管这么多干什么!”第一次喷火考核,小刘将将弄了个及格,特别是头一瓶,喷得最差劲儿。考核过后,他跟往常一样乐呵呵,象没事似的。华湘又批评上了:“喷成这个样还心安理得哩!也不想想看,上了战场,动作这样不利落,会怎么样?不能首发命中,又会怎么样?”小刘听着不高兴,噘着嘴,心里在说:“哟,你又不是班长,管得了这些!”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一得了空,华湘就找着他来单个教练,硬是帮他赶上了几步。这次参加自卫还击战,他俩正巧又编在一个组,华湘当组长,配属到一个担负主攻任务的连队。出征前,华湘就以战斗组长的口气叮嘱:“记住,你是新战士,到了战场上,我叫你上,你就上;不叫你上,你就老老实实隐蔽;遇上艰巨任务,听我的。”怕到时候发生争执,他还硬和小刘订了个口头公约。
战斗一打响,这个“公约”可把小刘“约”住了。发现了火力点,小刘刚想上,华湘老是利用这个公约抢任务。那天打班庄,华湘带着小刘攻到半山腰上,同时发现了两个火力点,都严重威胁着攻击部队。这回不管怎么说,小刘也要上去打一个。华湘同意了。他把左翼一个运动道路比较隐蔽的交给了刘桂生,自己却去对付那个运动道路暴露、难于接近的目标。
在这个高地上,他俩摧毁了敌人五个火力点。自然,大半是华湘上去打的。当天夜晚,部队在三○三高地转入防御,喷火器暂时用不上了,华湘带着小刘挖了个防炮洞,把小刘塞在里边,他堵在口部,两人就休息了。
刘桂生很久没有睡着,心里一直在翻腾。他不明白,华湘对他为什么这样不放手?他很想跟华湘“谈判谈判”,可他一听,华湘已经睡得呼呼的了。“是呵,他真够累的了,那就明天再说吧……”
洞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了。雨声象单调的催眠曲,把小刘也送进了梦乡。他刚打了个迷盹,就听到洞外有人在轻声讲话。一个说:“去一具火箭筒吧。”另一个说:“这样的任务,还是去一个喷火兵好。”后一个讲话的分明是这个突击连的连长。一听说有任务,小刘立刻提起喷火枪,轻手轻脚跨过沉睡的华湘,爬出洞来,轻声对连长说:
“连长,让我去!”
“你是新兵还是老兵?”连长闹不清他俩谁老谁新。
“不管新兵老兵,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行呗!”小刘把声音压得很低,他怕华湘听见。
“今晚任务艰巨,情况复杂,最好去个老同志……”
连长可不体谅小刘,说话声音那么大,他两句话没说完,华湘从洞里钻了出来:“有任务吗?连长。让我去!”
连长对他说,在明天的进攻道路上有两个暗火力点,对我们威胁很大,要趁夜暗摸上去把它打掉。连长特别强调说:“这是要钻到虎口里去拔牙,任务很艰巨,很危险,弄不好就要付出代价。”
华湘听了,一口肯定说:“这样的任务,应当我去。小刘是个新战士……”
听华湘这么一说,连长没再作声。华湘背上喷火器,就跟着连长和侦察兵摸下山去,闯进了黑夜的深处。
华湘他们返回阵地,已是第二天早晨了。华湘滚得浑身是黄泥巴。一夜间仿佛瘦了不少,更显眼的是头上还裹着一条纱布绷带,左边鬓角上还沁着一片血渍。小刘一看他这副模样,心里一阵难过,眼里就涌出了泪花。
“没什么”,华湘笑笑,轻描淡写地说,“不小心擦了点皮儿,没关系。”
“别骗我了”,小刘查看了他的伤口,说,“那以后咱们规矩得改一改,到了时候,得听我的,不叫你动,你就不要动!”
华湘用爱怜的目光看了看小刘,深情地说:“小刘,不要说这个话了,只要咱们能完成任务就行啦。记住,打了这个胜仗下来,快给你妈妈写封信,让她也高兴高兴……”
翌日拂晓,同登外围的最后一次战斗开始了。他们配属的突击连,向同登西南侧的三三九高地发起了攻击。战斗一发起,小刘就步步紧跟华湘往上猛攻。发现了洞穴和火力点,不管华湘再怎么说,他只管抢着上去烧。两人紧相配合,接连打掉了几个目标。正往前发展着,突然一道铁丝网横拦在前面。里边,莽莽苍苍的丛林深处,有个重机枪火力点,居高临下,对我进攻部队威胁很大。密集的枪弹,打得他俩背上的油瓶当当直响。小刘急红了眼,又抢着要上,但是铁丝网破除不了,无法前进。这时刻,伏在铁丝网跟下的华湘,已把目标和地形观察清楚了,断然作出了决定:“快下去向连里报告,派步兵上来开辟通路”。
“是,一定完成任务!”
小刘应了一声,折身就往下跑。跑出几步,他一回头发现华湘已经不见了。啊,他从侧翼我炮火炸开的一道豁口钻进去了。刘桂生见这情景,也不顾弹雨的威胁,腰一猫,钻进铁丝网,直追上去。
这时候,华湘已抵近了那火力点,伏在一棵大树背后,仰首观察着。这是个很难对付的目标。前面是一道陡峭的山壁,火力点就在山壁腰部的一个自然洞里,位置足有三十米高,而且被交错的树木遮掩着。只有洞口外有道一两米宽的石阶可以利用。但是喷出的火焰是一千多度的高温,在那样近的距离上喷射,莫说遭敌人的火力杀伤,光是火焰返回也把自己烧焦了。刘桂生也很明白这一点,趁华湘还在观察的这个空隙,提着武器靠上前去,瞅准目标,忽地站立起来喷出一瓶。“砰!”一声响,窜上山壁的火焰,跌了回来,落在两棵大杉树上,毕毕剥剥燃烧着。洞中敌人冲锋枪伴着手榴弹立刻向他们压过来。华湘一看,高声喊着:
“刘桂生,快下来隐蔽!”
“部队就要攻上来了,不打掉它怎么行!”
“有办法,我来!”华湘已经下了决心,“我做第一梯队,你做第二梯队。”
华湘提着喷火枪,跃身向前去了。只见他手攀着山壁上的一棵棵野生树木,噌噌噌!一闪眼的光景,就从侧翼爬上去,接近了洞口。于是,一个使刘桂生终生难忘的场面出现在眼前了:华湘紧贴着山壁从一侧靠上去,突然一个闪身,正面冲着洞口,托起了喷火枪。就在这一瞬间,敌人的枪弹打穿了他的胸膛。华湘并没有倒下去。他手攀着山崖,用尽最后的气力,挺身站立着。“砰!”一股怒火汇成的巨大烈焰,飞窜出去,射入洞中。一个大难度的火力点被摧毁了,通路打开了。
刘桂生的叙述就在这里停住了,因为泪水早已蒙住了他的眼睛。我没有急着问下去,停了一会,我才把闷在心中的一个问题提了出来:
“后来你弄明白了吗?他为什么对你这样不放手呢?”
小刘点点头:“战斗下去,我帮他晒被子,打开背包,发现他战前留下的信,是写给他的爸爸妈妈和未婚妻阿芸的。他说,要奋斗就会有牺牲,他牺牲的可能性要大些,要他亲人作好思想准备,……”
“华湘为什么说他牺牲的可能性要大些呢?”我插上来问。
小刘打了个哽噎,说:“他说,喷火兵是专对付狼穴蛇窟的,象送炸药包一样,要有牺牲的精神。同他一起战斗的刘桂生是个独生子,要尽可能把他保存下来;而他们家是兄弟三个……”
哦,是这样的呵!
小刘告诉我,他想给阿芸写一封信。我说,这信该写。我又问他:
“你准备怎么对她说?”
“我就说,华湘牺牲了,我留下了,是他把生命留给了我……”
“这说得很好!”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还该告诉她些什么。”
我稍稍思索了一下,说:“你就告诉阿芸,华湘把他的爱情和青春全部献给同志,献给祖国了。我想阿芸会理解的,会感到光荣的……”
我这样说了以后,刘桂生还是沉默着。沉默了好一会,才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要等什么时候呢?”
我发现小刘那双闪着泪花的眼睛,陡然变得深沉了。稍稍沉默了一下,他这样回答了我:“当我在保卫祖国建设祖国中做出成绩的时候……请相信,我会对得起华湘,对得起阿芸的。”
听着这位年轻战士的话,我心头涌满了激情。我不禁抬起头,仰望那苍苍的高空。目光忽然触着了一片烈火一般的云霞。我凝目再看,啊,那是两棵高大挺拔的英雄树!那一片红似火云的花朵,映衬在玫瑰色的晚霞里,染红了山岭,映红了云天,简直象是燃烧着的青春的火焰,奔流着生命的血液。我不由想起流传在祖国南疆的美丽的传说。这英雄树是保卫南疆的许许多多民族英雄的化身,而那火一样的木棉花,就是他们用鲜血染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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