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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天女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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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79-10-02
第3版()
专栏:祖国万岁(1949-1979)

开天女
李琦 金瑞英
争气
“这照片上的十四名姑娘,就是我们第一批女飞行员的全体姐妹。”武秀梅同志开始了她的介绍:瞧,齐刷刷的短发,充满青春容光的脸庞,头戴大盖帽,身着“土里土气”的军装,一派解放初期空军女战士的打扮。这正是我们一九五一年进航校以后的第一张照片。看到它,我总忘不了二十八年前送我们去学飞行的那一个生动的场面:
车轮转动了,欢送的队伍离远了,热烈的掌声,欢乐的锣鼓,亲切的嘱咐,还在我们耳边回响:咚锵锵,咚锵锵,我们的姐妹去学飞行了!蓝天上就要有我们妇女的身影了!咚锵锵,咚锵锵,姑娘呀,可要为新中国妇女争气,为党争气啊!
是的,争气,这个朴素的念头,从此就成了我突破飞行难关的动力。
当时,条件是艰苦的,十四个人住一个大房子,但我们不在乎,我们不是来享受的。学飞行,怕苦还行?
紧张的训练开始了,政委把我们找了去。
“我们是从零开始的!”政委说:“共产党没有现成的飞行员,但共产党一定能调动一切力量,创造条件,建设起一支强大的人民空军来。你们,作为半边天,也要争气。”
为了争气,姐妹们白天练,晚上练。每天都带着满身大汗回到宿舍,往床上一倒,有的揉腿,有的直哼哼,但第二天一早,照样齐刷刷奔向训练场。那是多么紧张而愉快的生活!
战鹰怒吼了,山山水水缓缓向后移去,白云迎面飞奔而来,感觉飞行开始了。啊,祖国的山,多壮丽,祖国的水,多清秀!嗳,怎么啦,我胃往上翻,想吐了。飞机落地后,教员看我脸色苍白,问我:“怎么样?”回答:“挺舒服的。”话刚出口,“哇”一声吐了。姐妹们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争着给我捶背。轻轻的鼓点,弹奏着一个意思:好妹子,有志气!
飞行的关键阶段——放单飞到来了。多神奇啊,比孩子第一次端端正正自己迈步还新鲜,比学骑车第一次上路更严肃。偏偏这一关,我被卡住了。我虽然不太灵,可好胜心很强,跑步常常要争头名,打篮球技术不怎么的,比赛起来,总要往前凑。放单飞,原先我也想争取靠前的,哪想到,头一次着陆,心一急,呀,拉高了,第二次下来,动作一猛,飞机跳舞了,第三次着陆,又飞偏了……我坐到一边抹起眼泪来了。
一个人的困难,牵动了全体姐妹的心。“抹眼泪管什么用,不要忘了,争气!”
“我哪儿抹泪了,没有,没有!”噗嗤嗤,眼泪落下来了。
晚上,教员来了。“来”,他把自己的胳臂伸给我,“拉杆——稳一点,再稳一点……”他手把手一次又一次地教我,一天又一天……。
我终于能放单飞了,十四名姐妹整齐地跨过了一大关。
半年,仅仅半年,全部姐妹都飞出来了。
“真没想到这样快,你们半年就上了天。”教员第一次给我伸出了手。这,是对我闯过第一道飞行难关的总结。首次飞过天安门
一九五二年“三八”前夕,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了:毛主席、周总理、朱总司令命令我们第一批女飞行员飞过天安门,接受党和人民的检阅。我们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热泪盈眶。是呵,祖国女飞行员正式飞行,这是几千年来的第一次,这是中华民族诞生以来的第一次。
一个共同的心愿在鼓舞我们:为妇女争气,为祖国争光!
三月八日这一天,我们觉着天比任何时候都明朗。当我们抖动着翅膀,来到上空的时候,啊!北京,古老的城市,红色的首都,如此清晰地展现在眼前了。庄严的古城墙,如镜的湖面,从十里长街到条条小巷,从高大的烟囱,到穿行的车辆,通通都在我们翼下。我们多想合翅把北京抱起来,捧给建筑这座城市的人们细细观赏。
马达这时显得这么清亮,那响彻云霄的声音,正是我们心底的话:祖国呵,你的女儿今天在你头顶为妇女大显神通。请检阅我们这批开天女的英姿吧!
跟紧一点,排整齐一点,再整齐一点,叫嘲笑妇女的人们看看,中国共产党给中国妇女插上翅膀了!不服气吗?抬起头来看看这钢的神鹰吧!
这是到哪里了?呵!天安门了,五星红旗在广场上高高飘扬。咱飞慢一点,飞低一点,好好吻吻这胜利的旗!
我们的战鹰飞行很成功。当飞机在机场降落,马达还没有停止轰鸣,机场就象开了锅,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邓大姐、蔡大姐……许多许多老大姐领着姐妹们向我们涌来了。她们一个个拥抱我们,姐妹们晶莹的泪花在骄阳下闪光。
三月二十四日,周总理把我们接进了中南海。呵,毛主席笑着向我们走来了,他老人家和我们一一握手,问我们这批姑娘成器不成器。周总理给毛主席介绍说,她们很有志气,三月八日的飞行,全是自己操纵的,她们学得快,飞得好。总理说着笑了,笑得那么爽朗。
毛主席也笑了,笑得那么慈祥。正巧一只鸟从天上飞过来,毛主席笑着指了指说:“你们是学它了。”
周总理又勉励我们,不要辜负党的培养。
咔嚓,像机的快门扳动了,为我们留下了这张和毛主席、周总理在一起的幸福的合影。妈妈要飞行
和所有姑娘一样,我们女飞行员也必然碰到这个问题:就是爱情与家庭。
一九五六年夏天,在青岛空军疗养院疗养的时候,我和一名小伙子坐在海滨松树下,对方问过我几遍了:“同意不,你倒是说呀!”我不敢答应,怎么飞行刚刚五年,就这样匆匆忙忙出来个人的恋爱问题呢?
我脸红了,心慌了。当初多少人说过呀,你们五年内不要恋爱,不要结婚,五年后也尽量晚点。是啊,我们和男的不一样,结了婚,飞行要增添多少麻烦,怀孕五个月后不能飞行,产后要停飞两个月,万一遇上难产……
“再等一等好吗?”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把心底的话拿出来。
“还等什么呢?在一起几年了,相互不了解还是怎么的?”小伙子有点沉不住气了。
你应该理解啊,中国有几亿妇女,可就选了我们十四名,多金贵呀,发动机一响,人民币哗啦哗啦出去了;党用金子喂我们,我们怎能把宝贵的时间花在个人的生活上呢?
“晚一点结婚,晚一点要孩子还不行?”小伙子脸一红许愿了,“任何时候,我都支持你飞行。”
“可得算数啊!”心软的我还是答应了。就这样,一推再推,我成了飞行姐妹中靠后的一对。
虽然是靠后的一对,蜜月倒还过得格外甜蜜。新婚之夜谈得挺投机:“迟一点要孩子。”“不管第一个孩子是男是女,名字都叫什么飞。”第四天,我们俩,就穿上皮工作服,回到战斗的蓝天。
然而,这种婚后的黄金时期并不长,一九六一年,我的第一个孩子忆飞出生了。
但妈妈要飞行,要去天南海北,怎么给孩子喂奶。孩子刚满月,我就开始断奶了。当我把装着牛奶的奶瓶塞到她嘴里的时候,她皱了皱眉头,把奶吐出来。我撇一撇嘴快乐地哄着,象是她已能听我说话一样:“快吃这吧!妈妈给你起名忆飞,为什么,想飞,妈妈想飞行!”
产假刚满,我便在蓝天和孩子招手了。
“关”是在各个时期,用各种形式悄悄地设立的,我也是不知不觉越过来的。我忘不了,有这么段时间,我,我爱人,孩子,一家三口人,分居三个机场。我只有在星期天回来看孩子。多少次,分手时孩子拉着我的衣角不让走,而我对孩子的话都那么深沉,又那么简单:“好乖乖,撒手,妈妈要飞行。”
孩子长大了,懂事了,多少次,节假日里,要等我回去一起用餐,一起娱乐。我让孩子爸转告孩子的话还是那么简单:“别等了,妈妈要飞行。”
我不亏心,孩子了解我,他们已经把“妈妈”和“飞行”,如此有机地融合起来。
就这样,多年来,我用实践阐明了这样一个理:妈妈可以飞行,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妈妈可以飞好,和许许多多当爸爸的一样!
陈志英大姐离开之后
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我们第一批女飞行员中技术精熟的陈志英大姐,不幸在一个意外的空中事故中牺牲了。多好的大姐呵,她辛勤地为我们培养了第二批、第三批女飞行员。谁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个意外。
陈大姐离开我们的当初,平时存在的,但一直没发觉的“关”——如何对待生和死,明明白白地摆出来了。
为什么要想这个“死”?不想,客观上,它是存在的。战场上,密密麻麻的枪声响了,冲锋的人就有个生和死;发动机在天上转动,就有个一万和万一。冲上去还是退下来,坚持飞还是停下来,选择是“自由”的。我和姐妹整整齐齐地都选了前者,冲上去,继续飞,把陈大姐肩上的担子接过来。在新的关口面前,新的步子雄赳赳地迈开了……
乌云压地,大雨倾注,一阵风接一阵雨,机场被搅得象开了的锅。候机室里,政委的脚步,在划着问号:
人民群众遭受洪水袭击,急需飞机去空投,天气这么恶劣怎么办?等着?阶级兄弟在死亡;起飞,战士的生命?……
我的眼睛,随着政委的脚步转动着。
“下命令吧!”我们的肺腑之言掏出来了。还用担心我们是女的吗?抗美援朝,我们给前线机场运送过作战指挥人员和军用物资;中印边境自卫还击战中,我们送过武器弹药;抢险救灾,多困难的任务我们都完成了。祖国的每个地方,我们姐妹都已飞遍。
“这批物资,必须在今天投下去!”政委把军用地图打开了,“可是,雨,云,风,地标……”
咔!战士的脚跟一靠,一个战斗的军礼:“坚决完成任务!”
和事先分析的完全一样。我们飞到二百米的低空,还看不清空投的目标,空中气流很大,飞机一个颠簸就是十几米。
继续下降高度!这是我用目光告诉旁边的姐妹的。这时除此之外,再无第二个方案了。姐妹点头了。
操纵杆往前移动着,飞机高度下降着,几乎擦着了树梢,只要一秒钟疏忽,就会出事……
啊,看见了,看见了,多少阶级兄弟在旧城墙上、破砖窑上、电线杆上、大树上呼救呀。救生圈、橡皮船在他们身旁落下了。我们听不见他们的欢呼声,却看到一双双手在向我们挥动。我含着热泪笑了,作为一个战士有什么比看到人民生命财产得救而更幸福的呢?
是党的利益、人民的利益,给了我们闯过一道道险关的智慧和力量。我 还 要 飞!
今年二月十七日,党下了一道命令,对越南入侵者进行自卫还击。
我怎能平静,我得争取执行光荣的任务。
“嘻!”有的同志笑了,“你的岁数,是当奶奶的年龄了。”
我怎能服气?我得去!一九七六年,唐山抗震救灾,党不是派我去过吗?不久前,部队大演习,我不是也和小伙子一样坚持下来了吗?
叮铃铃,战斗值班室来电话了,要我停止机场的飞行训练。啊,有门了。
果然,来到值班室,一份命令放到了我的面前,急送作战指挥员到几个地方去。一时,我觉得浑身热血沸腾。一个年近半百的空中女战士,有什么能比这更幸福!
说幸福,我又有几分担心。如今第一批姐妹,其他的全已停飞,我肩上挑的是第一批姐妹肩上的重担,全体姐妹的重托,人民的重托。象运动员要开始长跑一样,我伸伸腿,弯弯腰,又扭扭脖子。分明是一切都很灵活,我还是不放心。平时很少照镜子的我,此刻竟然借着门上的玻璃的反光,照起自己的面容来。真的成了奶奶了吗?青春容颜还在吗?啊,还在,还在,战斗的青春,还在脸上闪闪发光。我笑了。
“祝你成功。”指挥员也象对待蓝天上的女新兵一样,热情地和我握手。信任、关切、希望,通过这只手送到我的心田。
从黎明到深夜,整整战斗了十七个小时,转换了几个机场,在空中飞行长达七个多小时。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觉得比哪天都自在、快乐。我不知是怎么睡着的。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新的黎明。战斗的军号又响了。
我今年四十八岁了,整整飞行了二十八年。但我并不服老,为了祖国的四化,为了保卫祖国的领空,我还要飞……。
“报告,副参谋长同志……”武秀梅的话被一位年轻的姑娘,第四批女飞行员打断了,“有任务。”
“走!”武秀梅收起了照片,提上了飞行装具,又和年轻的姑娘一起出发了。啊,马达吼鸣了,那激昂的旋律,正是武秀梅心底的歌!新中国的妇女,战斗的青春,将永远在祖国的蓝天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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