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山和扎丽楠〔短篇小说〕 [复制链接]

第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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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山和扎丽楠〔短篇小说〕
（景颇族） 石 锐
每年10月谷子熟了的时候，景颇山寨家家户户吃新米，喝米酒，欢欢喜喜过吃新米节。这一年的节日前夕，一家竹楼里，有个魁伟的小伙子，坐在火塘边眼看着一背箩新米不知想着什么。他就是前几年出名的大个懒汉早山。早山的父母亲已先后病故，就他一个人生活。他爱喝酒，哪家有酒喝哪家，喝够了还要往回拿。他帮人干零活，钻山打猎，常常一去几十天不回家。竹楼旁长满野草。今年村里搞生产责任制，人们都说早山变了，成了大忙人了。他负责种的地，长出绿油油的好庄稼，有人还不相信是早山种的呢。他不仅种好地，还饲养一大群猪鸡，光上半年卖鸡蛋的收入就有几百元。看他手戴崭新的手表，桌上还摆着新买的录音机，新买的长刀和筒帕挂在篱笆上。年底就要盖新竹楼了。从今后，他要象别人那样劳动生活，邀请别人来他家过节了。
过节的新米是舂出来了，景颇家做米酒是女人的事，他没有姐妹，也还没娶媳妇，请谁家的姑娘来帮他酿酒呢？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位美丽的姑娘走上楼来了。姑娘叫扎丽楠，苗条匀称的身材，围着鲜艳的统裙，戴着闪闪发亮的项链，乌黑的美发披撒在肩后，大眼睛，嘴露微笑。早山一看，眼里闪出喜悦的光芒，可他们谁也没有吱声，只是相互望着，象是顶过嘴的情人。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早山和扎丽楠从小学到高中，一起上学，又一起回乡务农。回到山寨，早山碰到一些想不通的事和困难，就以酒解愁，成了身不离酒竹筒的人。扎丽楠回乡后当了村里的团支部书记。她看早山变成酒鬼，心里又痛苦又着急，经常找他谈心，早山也有进步。一天，早山拿着入团申请书来找扎丽楠，刚到竹楼下，就听到扎丽楠和阿妈在争论着什么，还提到他的名字。早山立在楼下听着。
“丽楠呀，是早山家的什么鬼迷住了你的心？叫你别到他家去，你还是去了多少次。”
“我到他家，没做见不得人的事，我们说的是工作学习，我们帮他进步。”
“帮助他，不一定要小姑娘去呀，让那些男团员去不行吗？”
“谁都知道他那火一样的性格，有的男团员去找他谈思想，就象长刀碰着石头，一闪就走了。我是团支部书记，看他掉进酒竹筒里要毁掉，能不帮他吗？”
“帮助！帮助！你就没听人家说你什么？！”
“说我什么？”
“说你常到他家，要做他家媳妇。”
扎丽楠听了气得发呆，真想问阿妈这话是谁说的，可她没这样做，只冷静地说：“我要继续帮他，我不怕说我什么。”
“不怕？”阿妈盯着她问，“难道你是爱上他了吗？”
“爱上了又怕什么？他又不是老虎，我相信只要耐心帮助，他会变好的。”
“别说了。”阿妈生气地打断女儿的话：“告诉你，出嫁不象赶一天的街，是一辈子的事，嫁给一个酒鬼，有什么幸福？只会挨刀背。你的心就是拴在他身上了，也不许你嫁他。他懒得象一只猫。”
早山听了这些话，气得全身发抖，转身就回了家，一屁股坐在火塘边，愈想愈伤心、生气，便又拿起酒竹筒象喝水一样喝起来。从这以后，早山总是避开扎丽楠。有时，扎丽楠要找他谈话，她才从这道门进来，他就从那道门溜了。一天，早山喝醉了，坐在火塘边乱吼乱叫，见扎丽楠进来，便挥着空酒筒说：“你也要喝酒？没有酒罗！”说完，竹筒子从手里滑到地上，发出丁冬的响声。
扎丽楠看他嘴里大吼大叫，手脚软得象稀泥，就说：“早山，看你只管喝酒没吃饭，我给你做饭吧。”
“做饭？你给我做饭？哈哈，我家米竹筒里没有米，只有空气，我肚里装满酒气，我不用吃饭，我不要煮饭的女人，你回去！”说着，抓起长刀一刀砍在火塘边柴块上，柴块带着火灰蹦跳起来。
扎丽楠看他动起刀，只得走开了。
现在早山一见扎丽楠，就想起这件事，象犯了罪的孩子，低头不敢看她。
扎丽楠看他那模样，开玩笑说：“早山，还拿长刀赶我走吗？”
“不，丽楠。”早山不好意思，说：
“景颇人的长刀是好客的。我错了，我拿长刀撵过你，现在你拿刀背揍我吧。”
丽楠嗤地笑出声来：“今天我不是来打人的，是来祝贺节日的。可一进门，见你满面愁云，这是怎么啦？”
早山看她是那样热情、温和，自己也笑了，就告诉她，过节的新米舂出来了，有米不会做米酒，正发愁呢！
丽楠爽快地说：“我帮你做。”
“你会吗？”
“会，我阿妈是酿酒能手，这套手艺我早学会了。”
早山高兴地忙着烧火。他手里拿着柴块，眼看着正在淘米的丽楠，心里想：她多么象这家的主人啊！
丽楠发现他在看着她，脸上现出红晕，低下头，说：“早山，你看我笨脚笨手的，不象会做米酒的吧？”
早山激动地说：“象，象极了。”
节日来到了。早山家里坐满了客人，扎丽楠的阿妈努东也来了。努东喝了一口甜津津的米酒笑着问：“早山，这么甜的米酒是你自己酿的吗？”
早山说：“不，是别人酿的。”
努东又喝了一口，问：“这样好的酒，是谁家的姑娘酿的呀？”
早山正想回答，见丽楠直向他眨眼，只得喃喃地说：“她……她……”
努东看见早山羞答答的模样，笑着说：“早山，看你羞得象姑娘一样，是女朋友做的吗？人家说，好心的姑娘酿的酒是甜美的。这姑娘是从那座山飞来的孔雀呀，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吗？”
丽楠满脸通红，低着头。早山更不知怎么回答。旁边的小伙子笑着说：“努东，早山和那姑娘真象筒帕配长刀呢，就是姑娘的阿妈不同意这门亲事。”
“这为什么？”努东问。
“说他是懒虫。”
努东抱不平地说：“唉，这姑娘的阿妈一定是老糊涂了，她只晓得早山的过去，不知道现在的早山已是青年突击手罗！”转而问早山：“这姑娘住哪？我帮你说服她阿妈，一定要让她女儿嫁给你。”
在场的男女青年捂着嘴忍住笑。有个小伙子说：“努东，真愿意帮忙吗？”
努东说：“我说到做到。”
小伙子又说：“那我告诉你这酿酒的姑娘是谁。”
“谁？”
“是她。”小伙子指着丽楠说。
所有的人都笑了。
努东惊住了。她不相信，问女儿：“丽楠，米酒真是你酿的吗？”
丽楠低着头说：“妈，是我酿的。”
努东一切都明白了。她虽不象去年那样生气，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口快的姑娘们见她没吭声，就问：“努东，怎么，要变卦啦？”
努东冷静地想了想，露出了笑，说：“行呀，只要他俩相亲相爱，我支持。”
就在这欢乐的节日里，早山和丽楠订婚了。人们举起杯，唱起赞美歌，祝贺一年的丰收，祝贺早山和丽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