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悼弼时 [复制链接]

第2版()
专栏：

　　痛悼弼时
陈琮英
弼时同志，你在不应该逝世的时候逝世了！这是党和人民的大损失。作为你的妻子、同志和学生的我，有说不出的悲痛！然而你对党、对人民无限忠诚的革命精神永在，你给我们的伟大教育永在，你是不朽的！
你是模范革命工作者，模范共产党员。你三十年如一日的革命工作，给我们树立了一个光辉的榜样。你不但以语言文字而且以实际行动教导我们爱什么人，恨什么人；教导我们如何严肃地生活，忘我地工作，孜孜不倦地学习；教导我们如何克服困难，坚持战斗，藐视敌人，在敌人的严刑拷打下不屈不挠；教导我们如何把毕生的全部智慧、才能和精力献给党和人民革命事业！
你生长在贫困的家庭，你从小爱劳动，爱劳动的母亲。你八九岁在离家十里路外的一个小学里念书的时候，便知道怎样为你母亲代劳了。假期回家，你代母亲做饭，但不会洗米，要母亲晚上把米洗好。等她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你已经把饭煮熟了。你不但爱劳动，而且爱学习，你四五岁便喜欢写字了。台子对于你太高了，你便把小凳子放在大凳子上，于是坐在小凳子上写。你十岁便在小学毕业了，于是自己背着包袱，跟着父亲到九十里路外的长沙进中学。天热路长，你的脚底起泡了，但你忍住痛，一声不响，怕你父亲知道，心里难过。你像爱护母亲的心一样爱护父亲的心。在中学时期，家里每学期只能供给你一吊钱（合一百个铜板），你一个小钱都不乱用，衣服都是自己抽时间洗的。你因为家庭经济困难，无法升学，决定到法国去勤工俭学，后来错过了机会，但不久以后，你终于到苏联进东方大学学习了。
你在一九二四年回国后，即负责团中央的工作，同时又在上海大学教俄文。第二年你准备回家看看老父母，并接我出来。船票买好了，行李也搬到船上了。这时你突然接到组织的通知，要你到北京开会。你毫不游移地服从组织的决定，马上把行李搬到另一只船上，到北京去了。
当王一飞同志接受你的委托，把我带到上海的时候，你也从北京回到上海了。你住在小亭子间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一个书架，简直没有什么了。你做实际革命工作，还得抽时间教书，没有一点儿空。在白色恐怖的威胁下，你得常常搬家，常常吃大饼油条过日，直到我们结婚以后，才由我做饭吃。我做的是秘密交通工作，搞油印。你有时天亮才回来，我要等着给你开门。给你弄饭吃。但你总不要我弄饭，常常喝些白开水便算了。你睡了两三小时，又要起来出去工作了。我每次看你穿一件灰色旧棉袍出门去了，总是深受感动。你把全部时间和精力都交给了革命工作。你在马路上随时都可能碰到危险，你常常碰到巡捕和暗探“抄靶子”，但由于你的机智和镇静，没有发生什么事故。
一九二八年十月间，你被派到安庆芜湖等地去巡视工作，在南陵开会时被捕了。你在被押解到芜湖去的船上设法带信给我，把你的口供告诉了我，说你是长沙我五哥的纸店里的学徒。党也知道你被捕了，党领导我营救你。我抱着孩子搭乘煤车赶往长沙，煤块落在孩子的头上，一片鲜血。到了长沙，我和孩子的手都冻坏了。我记得很清楚，这个孩子在你出狱后我们在上海会面时病了，死了！
你在监狱里受尽苦刑。毒打之后，又上过杠子。你咬紧牙关忍受了，昏过去也不说半句真话。你爱护党远远超过爱护自己的生命，党爱护你也像慈母爱护自己的好儿子一样。党想尽办法把你营救出来。
我们在上海会面的时候，你的身体坏透了。毒刑糟踏了你的健康。但你连想也没有想到休养。你一天都不休息，到处找文件看，找材料看，要加速度地补看你在牢里那一段时间没有看到的东西。你日夜工作，有时深夜三四点钟才回来，从来没有过足够的睡眠。
出狱后六个月，你又在上海被捕了。那天早晨，落着大雨，你出门开会去了。你说十二点钟回来吃中饭，下午还得出外开会。我等到十二点钟，你没有回来；等到一点、二点、三点、……直到第二天清早，你还没有回来。我赶到罗迈同志处去打听消息，他说你被捕了，党正在设法营救你。你这一次又受尽了苦刑。敌人不但毒打你，狠狠地踢你，还用过好几次电刑。你背上两个大窟窿，直到三个月后还没有痊愈。你没有一点口供，党又一次领导我想尽办法把你营救出来。
第二次出狱后，你被调到汉口工作。那时白色恐怖多厉害呀。党派到汉口工作的三十多位同志，绝大多数都被捕、被杀了。他们都是你领导的，他们为了爱护党、爱护你，宁死不说出你的住址。我们要永远纪念这些英勇牺牲的烈士，他们曾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党的光荣和你的安全。
一九三一年三月，党派你到江西中央革命根据地担任中央局委员兼组织部部长。你走后一星期，我生了孩子。不久之后，由于叛徒的出卖，我被捕了。我抱着出生不久的孩子被押在潮湿的牢房里，蚊子成群结队地咬着我和孩子。敌人多次审问我，威胁我，我始终保持着党的纯洁和光荣。那个叛徒因得不到敌人的信任而终于被杀之后，我和孩子又被解到龙华牢狱去喂臭虫了。敌人又多次审问我，威胁我，我依然没有供出什么。在你长期的直接教导下的我，是绝对不可能在敌人面前低头的！
我出狱后接到中央苏区周副主席和你的电报，叫我到那里去。为了旅途的艰难和工作的方便，我不得不把跟我一同坐过牢的孩子交给你的老家。
我记得在长汀碰到你的时候，正是一九三二年的国际妇女节。你早已听到我被捕的消息，你说当时非常难过，但没有影响过你的工作。我们是革命的夫妇，同是党的儿女。我们的爱情是融化在对党对人民的爱情里的。
不久党中央从江西宜都迁到福建汀州，后来又迁到瑞金。在敌人的封锁下，没有粮，没有盐，我们和全体同志们的生活都是很苦的。你睡眠不足，常常生病，瘦得可怕。但你从来不把自己看作病人，依然日夜工作。在整个区域都感物质困难的情况下，我怕你支持不下去，只好卖了几件从白区穿进去的衣服，买些鸡蛋给你吃。在这样生活困难和工作紧张的环境下，你并没忘掉学习，并经常告诉我不要忘掉学习。你说这里是自己的地区，可以毫无顾虑地进行学习。
一九三三年五月间，我们被分配到湘赣边区工作，你担任省委书记兼湘赣军区政治委员。第二年七月红六军突围，我刚在三个月前生了孩子。敌人的飞机不断轰炸，白天不能走路。夜间行军，翻山过水，雨后的道路全是湿滑的泥浆。敌人从几方面包围我们，我们碰到了很大的困难。我们这样走了好几个月，你的身体越来越坏了。你虽然是军政治委员，你的生活却完全跟一般战士的生活一样。你的身体虽然一天天坏下去，你的精神始终是那么愉快！不管碰到怎样的困难和危险，你总是那样的镇定。记得有一次，你病得很厉害，正在打针时，敌人来了。紧急抢渡过河，我们全身都被河水溅湿了。但我在你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惊慌。
红二方面军在西康的甘孜与红四方面军会合后，你与总司令及其他许多同志一起反对叛徒张国焘的斗争，使第二方面军全体和第四方面军一部分顺利到达陕北，与第一方面军会师。记得在一九二七年，你曾领导青年团进行反对陈独秀的机会主义路线的斗争，积极拥护党的革命路线。你是善于团结人的，但你首先坚持原则，坚决反对无原则的迁就。
过了甘孜，我便在阿巴草地上生了孩子。我产后什么都没得吃，只能吃草，总司令和你竟亲自钓鱼给我吃。伟大的同志爱，真像春天的阳光一样温暖了我的心。
一九三六年陕北根据地已比较巩固，在西康的女同志们都到那里去。我背着孩子同你分别了。不久以后，我们又在陕北会面了。你在延安常常感冒，常常牙痛，你在病中始终坚持工作。一九四七年上半年蒋介石匪帮进犯延安后，你和毛主席等中央负责同志一同留在陕北。你那时的血压一天天高了。你带病在陕北米脂杨家沟研究土地问题，研究了好几个月，做了一个关于土地改革问题的报告。蒋介石匪军在陕北被粉碎以后，你到了河北的平山。你已经病得很厉害了，你带病在平山参加了党的二中全会，又在北京先后主持全国妇女代表大会和全国青年代表大会。你在青年代表大会上做政治报告时昏倒了，这才去休养的。今年你的健康有了好转，你又马上要求工作。党征得医生的同意给你少量的工作，但你做得太多了，想得太多了！你准备明年的组织会议，召集邯郸武安县委书记和村支部书记来谈话。你研究朝鲜的战局，你在逝世的前夕还在看朝鲜地图。你谆谆告诫我们要节约，常常问我们的菜金有没有超过标准。你是这样尽忠于党和人民的事业，这样受护国家的资财，这样关切友邻国家的反帝斗争！
弼时同志！我带着满怀的悲痛向你宣誓：我一定接受你的遗教，学习你的榜样，全心全意献身于人民革命事业，坚决参加反对美帝国主义侵略的斗争！我一定要好好抚育子女，让他们继承你的遗志，继承你的事业。你安息吧！
（附图片）
任弼时同志全家合影。站在任弼时同志前面，自右而左为：弼时同志夫人陈琮英，幼子远远，三女远方，二女远征，长女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