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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造就人才——山西蒲剧青年演员演出观感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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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4-01-02
第7版()
专栏:文艺评论

时代造就人才
——山西蒲剧青年演员演出观感
阿 甲
山西蒲剧培养出了一批很出色的优秀演员,年龄20左右。他们是在“文化大革命”之后成长起来的,戏学得很精,功夫到家,来京演出,极受欢迎。我看了颇有感想。
蒲剧的《挂画》,任跟心表演含嫣姑娘,欣闻她的意中人即来成亲,忙得心慌意乱:从整衣、梳妆、挂画、揭盖一系列的情绪动作中,揭示她内心冲动,既欢喜若狂,又羞羞答答。内心的沉潜和情绪的浮动交织一起,她没有说一句话,整个贯串动作是用戏曲的哑剧形式来表演的。戏曲的哑剧,不是哑吧用手势说话,哑语有自己特定的符号,好些地方别人是看不懂的。戏曲的哑剧不仅仅是用手势表达内心的无声语言,而是以全部动作来表达内部的无声语言。任跟心的表演,反映了含嫣姑娘羞怯和兴奋的内心的无声语言。当她慌乱的时候,借以进行思维的内部的无声语言也是片断的、零乱的、模糊不清的、理不成句的。人们的情绪和情感的活动过程,都在不同程度上和无声语言挟伴在一起。
任跟心《挂画》一段戏,是观众最惊叹的。她兴奋得得意忘形,忘我地跳上了椅子,又身不由己地跳上椅圈;直到把画挂好了跳下来时才感到有点危险。“揭盖”一段戏,羞怯、惶恐是这个姑娘情绪的主要成分。她在挂画时连椅圈都敢跳上去,现在竟不敢掀开一块轻罗制成的面巾,这是合乎当时的情境和心理逻辑的。任跟心这段表演,一个字也没有讲出来,似乎她浑身都在讲话:传神的眼睛、含羞的笑颜、灵活的腰肢、耸动的肩头、弹屈多情的手指、轻柔疾徐的步伐都在讲话。弦外之音,象外之旨,都在不言的动作中。戏曲有了唱、念、做、打,还要加上一个哑剧式的表演,这是一种和观众含蓄交流的极妙手段。这种含蓄,必须鲜明,这是舞台艺术的剧场性效果决定的。戏曲哑剧(哑剧二字不很确切,暂时借用)表演,有优劣之分。有的演员,不忌繁碎,过分雕琢,没有味儿,或机械摹拟,图解词意,这都算不得上乘,任跟心并非如此,所以可贵。“跳椅功”是观众惊叹不已的功夫,如果与整体的表演不协调,不去尽可能地体现人物的思想情绪,对杂技演员来说是算不了什么的。而戏曲演员运用杂技因素的时候,总要想法使“技不离戏”。
舞台上一切都是假定性的。任跟心的表演使人可信,也只是虚构的舞台感情。含嫣不是一位善武的姑娘,跳上椅子又跳上椅圈,又侧重在一边,难道就没有一点摇晃?应当有。但这种摇晃是艺术上的表现,不是生活里力不从心的表现,这是经过千百次训练后对生活动作摇晃的再现。它意味着在找平衡,不是演员功夫不到家、身不由己才去找平衡,而是功夫非常到家、从审美意义出发去找平衡。观众欣赏戏曲里表演惊险时的美感,不是只看惊险。任跟心的“椅子功”如果能表演出这样一层意境那就更合理了。不是学武的含嫣,如何去用绞腿、跨腿等身段,应当进一步研究。这是对青年演员更严格的要求。功夫深、有美感、合情理,三者应当统一起来。
我很欣赏蒲剧的音乐,尤其是伴奏音乐。任跟心一系列的身段动作,如果没有相应的音乐伴奏,便会感到空泛虚浮,没有质感。由于音乐的弹奏,动作便有了触动的感觉。尤其是在“揭盖”一段表演,含嫣那种喜悦和紧张的心情,既是由动作表演出来,也是由音乐弹奏出来的。此时,动作是音乐,音乐也是动作;音乐可以看到,动作可以听到。蒲剧音乐,赏心悦耳,行弦不忌反复,变化不失单纯。节奏旋律使演员在表演上非常舒适,加强了自我感觉。演员独霸舞台,驰骋自如,任心所欲,好一个“任跟心”。那种把动作死死地限制在规定的节拍之内的音乐伴奏,很难发挥戏曲表演的特长。帮助戏曲创造的音乐家是能在实践中理解和解决这些问题的。象《挂画》以默默无言的情绪动作贯串在一折戏的始末,这种不是强调以情节来表现性格而强调以情绪来表现性格,是戏曲特点之一。这类戏技术不到家不行。
《黄逼宫》这折戏的重要部分,也是以哑剧手法表演的。如果说《挂画》是阴柔之美,《黄逼宫》则属于阳刚之美;两者都美,而大部分内容都用哑剧手法表演。郭泽民演的姬寤生,是属于武净的角色,其声势如长风入谷,其性格有铁石之坚。郭泽民站立在高椅上,象一根打下桩的铁柱,一只脚高攀过头,脚心朝上,似乎要踢破天层。“朝天蹬”原算不得什么奇技,能者不少;可是用在这里,使人感到姬寤生这个人物既暴烈而又威严,对阴谋篡权以药酒毒死父皇的奸妃,任尔百般辩解,毫不宽恕。篡了权的其弟姬寤增,感到他兄长的凛然威仪,逼人咄咄,只好退位。
雷俊生在《伐子都》里扮演子都,也有一段哑剧特技的表演。子都忌贤夺功,竟在战场上暗杀他的正帅颖考叔。当他窃夺了别人的功劳凯旋还朝,荣获国王赐宴的时候,他的荣誉感和恐惧感造成强烈的内心冲突,刚下马就晕晕倒倒,自我地造成颖考叔追魂的幻觉。突然横身腾空,滚了两滚(术语叫“七百二”,是从体育界学来的),背旗靠牌都飞舞起来,然后直僵僵地摔在台口。之后,他在庆功宴上,坐在桌椅重叠的高台,威风凛凛,酒杯在手,立即心惊胆战,疯狂失智,高举“朝天蹬”腿功,一个劈叉,从高台横跨坠地,半截身子撮在台前,旗靠不乱,膛目张口。这种特殊技术,都是合情理的,赢得热烈掌声。齐临生扮演《小宴》中的吕布,头盔上两根修长的雉尾,忽而笔直挺立,忽而交叉绕舞;忽而左右轮转,忽而前后分刺;疾如惊蛇腾空起立,又象飞剑在头顶盘旋;疾徐有致,有条不紊。凡是和吕布的情绪有联系的地方,如表演他的调情、恼羞、狂傲、心虚、喜悦、愤怒等,这种“翎子功”都为这些情绪增添了神奇的色彩。
戏曲的程式技术,相对的独立性比较突出,常常是一技多用。一个戏曲导演,尽可能要求戏技和戏情结合,但也不宜过分苛求。技术性强的形式,带有它的概括性和抽象性,从再现生活来说,不能逼其真;从表现生活来说,却有它特殊的吸引力。当然特技总有限度,所以从来没有听说过诸葛亮要攀“朝天蹬”。那种制造逼真幻觉的表演艺术是很难表现特技的,因为它要破坏幻觉。至于用科技造成幻觉,那是另一个问题了。戏曲演员,公开承认自己是在演戏,不要求观众沉迷在朦胧的幻觉中。但既是演戏,便要求入戏,入戏不是只靠想象,要有技术,技术常常闹独立性,要想法控制它。老艺人常讲:戏不离技,技不离戏。这后一句话非常重要,它是对特技的严格审查。
这里再谈谈戏曲情感形式的问题。生活中的情感,是在实践中触景生情而来。戏曲相反,它要练好了情感的形式,然后进入戏中,再现或表现角色的情感。戏曲演员除训练自己整个的形体表情来传情外,还要借助于身外的物质条件。如郭泽民在《跑城》中抒徐策之情的帽翅功,齐临生在《小宴》中抒吕布之情的翎子功,崔彩彩在《救裴》中抒李慧娘之情的衣帔功、喷火功等。崔彩彩跑圆场功夫到家,她小步疾驰,长帔飞舞,带来满台旋风,为李慧娘的复仇助长声势。她一阵盘旋,渐渐静立,宽长的白帔顺势绕膝,热情素裹,象一尊静穆的雕像在沉默深思。诗的托物寄情,是靠语言的想象,戏曲表演的托物寄情,只能落实在形体上面,所以要练好全身器官的功夫。但是不能忘记,演员创造,总是一种精神活动,在消耗体力劳动所获得的技术成就达到饱和点的时候,再就上不去了,如不提高文化修养,便再难前进,再难创新。过去有的红极一时的龄童,由于不能创新,后来也就默默无闻,这个教训要记取。舞台艺术不单靠年轻力壮,要发展智慧才能使技术插翅高飞。毛主席的《实践论》说:“感觉到了的东西,我们不能立刻理解它,只有理解了的东西才更深刻地感觉它。”戏曲创造的规律也是如此。批判地继承民族的丰富遗产,必能使今天的优秀演员超过前人。我们必能培养出无愧于社会主义时代的杰出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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