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79阅读
  • 0回复

梅兰芳在香港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4-06-01
第8版()
专栏:

梅兰芳在香港
梅绍武
敌人三番五次的威胁动摇不了他的决心,局势的恶化也动摇不了他对胜利的信心。
日军占领香港之后,严格配给粮食。家中粮食尽管存得不多,父亲仍然照顾着亲友。齐如山先生的次子齐瑛那时全家住在九龙,生活更加困难,来看望我父亲时谈起缺粮的事,父亲就叫他多来几趟,每次装一手提篮米带回去凑合度日。
那时街上行人路过日军某些岗哨前必须低头鞠躬行礼,稍有疏忽被发现就会遭到一顿痛打,甚至被枪杀。父亲怕我们小孩逞能,偏不行礼而遭遇危险,就让我们呆在家里少出门。他把积存的邮票拿出来,让我用水洗净,然后分国整理,还嘱咐荷兰邮票万不可泡在水里,一泡就变成白纸了。我便花了一个多月的工夫,按照他那本万国邮票目录加以整理,晚上也在昏暗的灯光下摆弄,终于把他所有的上千张邮票都整整齐齐地贴在几大本邮票簿子上了,可是眼睛也就从那时起变成近视。许伯明先生当时曾翻阅了一下,说是没有一张珍贵的,但是现在过了四十年,我想其中想必已有不少是稀有的品种了。
由于粮食和物资严重短缺,日本占领当局下令紧急疏散人口,住在我们家中的朋友便趁机离开香港。徐广迟先生住在我们家里一直对外隐匿着自己的身份,再呆下去恐出危险,便首先化名乘船返回上海,再设法通过沦陷区返回重庆。许源来先生一家随后也返回上海,还有些朋友轻装简从地从广州湾转道到内地去。
1942年春,父亲不愿我们哥儿俩再回到沦陷的上海念书,便决定托咐给老朋友先后分别带到内地去求学。我们兄弟临行前,父亲怕日寇发现拦住我们,就给改了名字,按照小名“小四”“小五”谐音改为“绍斯”“绍武”,这样遇到盘问时也容易答得上来。在离别时,父亲嘱咐我好好念书,注意身体。我走出好远,回头一看,父亲还在窗口向我招手,心里真是十分难过,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亲爱的父亲。阿蓉姐送我下山,还用自己的钱给我买了许多罐头放在手提篮里。我临上船时,她扑簌簌地落泪,低声哭了。写到这里,我真是十分怀念那位纯朴善良的劳动妇女,她在我家工作那四年,把家中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尽心照料我们一家人的生活,亲如自己一家人一样。我后来没有再见到过她,不知如今她还健在否?大概快近七十岁了吧。我从广州湾到了贵阳,进入花溪的清华中学,直到抗战胜利,高中毕业后才回到上海。
后来,有人劝我父亲化装偷渡到内地去,但有的朋友觉得这个办法不妥,父亲的面貌日本人容易认出来,万一让他们发现,事情反倒不好办了。冯老伯认为香港已和上海一样,孩子都走了,父亲一个人再留在香港也不妥当,不如回上海和家人同甘共苦。父亲最后接受了这个意见,便于1942年夏,怏怏不乐地取道广州返回沪滨。
那一时期,母亲在上海得不到父亲的音讯,日日焦虑,如坐针毡。一天下午,父亲悄然走进马斯南路的家门,使她真是又惊又喜。她见他又黑又瘦,还蓄着唇髭,紧紧握住他的手,含着眼泪说,“我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了呐,前不久,上海传遍你的凶信。徐九爷(超候)前来说,听国外广播报道有一艘从香港来上海的轮船途中被打沉了,据说乘客里有你,我一下子吓晕了过去。现在你回来了,真该谢天谢地。”她看看父亲的身旁,问道,“两个孩子呢?”
父亲说明实情,母亲听后埋怨道,“你也不跟我商量商量。他们那么小就出远门,吃得了苦吗?你可真够狠心的!”接着就哭泣起来。
这时,父亲才发现母亲的颜面神经抽搐不止,连忙问道,“你脸上怎么这样直抽不停?”
“唉,那次别人误传你的凶信,我一惊就犯了这个毛病,扎针吃药都无济于事。”是啊,母亲从那时起就留下了这个病根,直到晚年七十多岁也没治愈。
父亲虽然平安回到上海,但是城郭犹是,面目全非,等待他的是更为严峻的日子……
(全文完)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