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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湖寻迹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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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8-02-16
第8版(副刊)
专栏:

  棉湖寻迹
廖晓勉
终于,我来到广东揭西县棉湖镇。
我盼望这一时刻很久了。1982年,我担任张永枚的长篇小说《红中魂》责任编辑,这部作品描写半个多世纪前的第一次东征,其中棉湖一役是高潮之一。1925年3月,以黄埔学生军为主力的东征右路军连克潮、汕,捷报频仍。叛军陈炯明主力林虎部乘隙抄袭后路,企图反败为胜,黄埔军校校长蒋介石与政治部主任周恩来率师迎击,3月13日于棉湖大功山一带激战竟日,大获全胜。这是东征决定性一仗,作家着重落墨于蒋中正与周恩来身上。事关中国现代史上的风云人物,心有余悸的我就蒋介石形象与作者反复讨论了好几次。那些带有“左”味的意见早已淡忘了,棉湖却有如艺术摄影中的风光照片牢牢贴在我的记忆册中,朦胧、神秘,令人心往神驰。
此时,距枪声沉寂已经六十三载,大功山上的萋草不知盛衰了多少代,最有耐心的战场证人——战壕、弹壳、壁上弹孔亦无处寻觅,惟有指挥部曾经驻马的兴道书院时钟仿佛停摆。院内的造凤楼有幸款待过蒋介石、周恩来,他们住过的一左一右两个房间,清凉如故,未经翻修。发动民众是周恩来的一贯作风,院内的三乐堂便曾聆听过他向学生们宣讲的东征道理。孟子语:“君子有三乐……父母俱在,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人,俯不作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三乐也。”周公教过的英才早已星散,三乐堂依然旧时板壁瓦盖,我久久地伫立在堂内,倾听微风在板隙间的低吟,周恩来的话语不知被它传送到何方?我徘徊在造凤楼下,一次又一次凝视空空荡荡的蒋中正住址。来到这里,站在这并排的两个房间门口,我才明白,冥冥中呼唤我千里迢迢而来的并非棉湖之役的旧战场,也不是此役对东征胜利以及对广东国民政府的意义。周恩来、蒋介石,两大敌对阵营的头面人物,曾有这么一段并肩奋战、生死与共的历史,多么耐人寻味。我真想知道:在那个硝烟方散的晚上,他们各自想些什么?会料到10年后一个在石头城中黄袍加身,一个在茫茫草地青稞裹腹?会料到再过10余年一个凄凄凉凉败退台湾岛,一个精神抖擞登上天安门?我真想问问:离开棉湖,在雄壮的中国政治舞台上认真较量的几十年中,有没有偶尔想起粤东这个山野小镇,想起那时的危急时刻、战死英灵与获胜狂喜?
命中注定我来迟了,迟了一个甲子。这遥远得像是祖母夏夜讲述的往事,早已化作史书上淡淡的一句,无法从中追寻心理轨迹。就是棉湖本身,关注的也是更为美好的明天。走在石板小巷里,随处可闻的家庭工业机器声谈论的都是快快致富,昨天以至前天不是早过去了吗?是的,过去了,又不完全过去。回到镇委,朋友递给我一份复印件。一位有心人万里遥遥从海外寄来剪报,棉湖大捷62周年,台湾有关人士公祭阵亡将士。历史毕竟是历史,即便是荒原上一下短促的枪响,沟坎里一声微弱的呐喊,该有回声的终究还会有。 
夕阳西沉,勾勒着棉溪里浣衣女温暖的曲线。清流默默无语地流向未知的远方,提醒我逗留的时限已到。该离去了,6年的心愿已了,我将带着一个新的心愿走向远方:希望有机会再做一次涉及此役的书稿责任编辑。也许,又需要等待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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